过,人总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看到那片自己日夜难忘的土地。
再者说,这么多年都熬下来了,熬到死也就顺理成章了。
他用光秃秃的旄节撑起自己虚弱的身躯,决定出去走走,顺便挖些冻得结实的草根,草实还有睡得死沉,同样瘦弱不堪的野鼠来充饥。
北夷人并没有限制他的活动范围。
但是草原太大了,他虽然有些武道修为,但不到宗师,根本别想在这般天气走出百里开外,更别提,虚弱了这么多年,那点武道修为,也早就荒废了。
以前,跟许多中原人想象的一样,苏武也以为北夷人顿顿都能吃上肉,毕竟所有的北夷人都是优秀的牧民。
但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所谓十指不沾泥嶙嶙居大厦,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富有的北夷人,可每餐食羊肉,肉汤,乳酪与奶酒;贫苦些的,只能逢大祭时,才能吃得上一顿肉食,平时则大多食用粗粝的麦饼与野菜。
每天吃肉的,除了头人,就只有王庭的官员了。
尤其是牧奴,每日守着羊群,浑身腥膻味,却连吸上一口肉汤的香气都成了一种奢侈。
牧奴是北夷人相互交战间,俘获的其他部族男丁,也有从西域小国,大唐边境俘获的汉民,他不属于牧奴,但生活情况,差不多。
雪后的草原,天地一片苍茫。
苏武搓了搓发麻的手指,捧着从鼠穴中挖出的草籽混着积雪咽下,好不容易,饿得发慌的肚皮才好受了些。
他哆嗦着,挤进羊圈中取暖,望着南方的星空,眼神渐渐放空。
前一阵子,牧奴群中的汉民传来小道消息,称:我们赢了,一个叫李白的年轻剑仙,一人一剑,覆灭了十万北夷铁骑。
像个神话,太假。
理智上,苏武是不信的,但他仍旧随着人群小声欢呼了一阵,然后信口开河地鼓励大家:“听说,大唐的兵锋就要打到这里来了。”
似乎这么说着,就连自己都蒙骗了过去。
他冰冷的内心中重新焕发出了一股热量——要活着,活下去,带着旄节,回到长安,亲手将它交还给陛下。
北夷人们突然骚动了起来。
有披着裘衣的北夷军兵大吼道:“所有人立刻向北撤离。”
新的北夷之神王昭君庇护了穷途末路的北夷人,但仅仅一场暴风雪,所能庇护的地域终究不算太多,最起码,这座小城不算在其中。
“阿骨打大人要走了。”
“快点收拾营地,你这该死的汉狗。”
有人揪着他的头发,咧开黄渍渍的牙,手里的马鞭当头就是一甩。
然而就在此时,远方,突然传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铁蹄声,有如无数面大鼓擂动,又像是暴雨天的电闪雷鸣,地龙翻身的天灾
苏武意识到,一支数目众多的骑兵队伍正在赶来。
“汉狗打来了!”
“快跑!”
头人顾不得再鞭打苏武,翻身上马,飞快地甩动马鞭,那姿态,根本就是肝胆俱丧,毫无北夷男儿悍不畏死的血勇之气。
他们被打怕了。
地平线上,一杆“花”字大旗在凛风中猎猎作响。
身披绯红甲胄,背负大剑的女将军一马当先,身后,是黑压压一片的铁骑洪流,凤鸟旗帜在血色残阳的照耀下,鲜红若血。
苏武瞬间泪流满面。
他的嘴唇嗡动着,传出不敢置信的话语:“王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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