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红英间绿苔(四)
徐挽澜整了整衣衫,轻叩门板,低声叫门。她立在檐下,候了少顷,便听着有人拔了门栓,再接着,两扇门板被人从里面打了开来。徐挽澜定睛一看,见是一位四五十岁的褐衣妇人,又瞧她荆钗布裙,不着粉黛,便猜她是罗昀的家仆,忙面上带笑,朗声道:“劳烦娘子通报一声。在下徐挽澜”
徐挽澜说着话,眼神不由自主地,往那妇人的唇边望去。这妇人虽装束朴素,可那唇上却沾了一层假的胡须。这是这时代特有的一种妆法,名为“假须”,有微须及长髯两种,微须即是短些的胡子,以人的头发制成,用鱼鳔胶贴于面部,为女子平添英武之气。这妇人所粘的即是微须,且多半不屑于打扮梳妆,由此可见,必是当下这制度忠实的拥趸。
徐挽澜话音未落,那妇人边淡淡地上下扫量着她,边出声抢道:“不必通报了。我便是罗五。”
徐挽澜心下了然,微微一笑,忙客气道:“原来是罗先生。久仰大名,失敬失敬。”
罗五娘面上没什么表情,一面迎了她入内,一面不冷不热地道:“这话需得反过来,该是我久仰你的大名才对。我在县衙门口,见识过你徐三娘的本事,当真是能言快语,问一答十,说得在场之人反驳不能,教我这老妇人钦佩不已。”
罗五娘口中称道,面上表情却是极为冷淡,这原本是赞叹的话儿,由她说来,反倒变了意味,听着好似讥讽一般。徐挽澜听着,琢磨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只能兀自宽慰自己,暗想道:那李知县虽说年过五十,还只是个芝麻小官,但她也是开封人士,系出名门。李阿姐高看罗五娘,自然有她的道理,万万不可小觑了这罗五娘。
罗五娘一边与她寒暄着,一边动作十分麻利地,在小院里摆了张四方小桌,随即持起玉壶,斟了两盏清酒,摆了两碟点心。见她这般招待,也算有几分用心,徐挽澜回过神来,连忙将盛着人参燕窝的提盒双手捧着,呈了出来。
她正要开口送礼,却被罗五娘再次打断。那罗五娘瞥了眼她的提盒,便抢声道:
“徐三娘,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心里头如何思量,我自是一清二楚。你必是在想,这老妇人何许人也,模样不讨喜,说话也不讨喜。若非是李知县临行之前,数番遵嘱,你又何需来我这小破院子里,吃这一文不值的茶酒点心,学那百无一用的经史子集?”
徐挽澜不慌不忙,笑了一下,朗声道:“五娘这话便不对了。白吃白喝的事情,哪个不乐意?哪个不喜欢?况且我是个十足的小人,向来吃肥丢瘦,专占人家便宜,能来蹭顿茶酒点心,我高兴得很,哪个能拦得住我?”
言及此处,徐挽澜挽起袖子,伸出手来,捻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大嚼特嚼起来。她一面嚼着,一面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罗五娘的表情。
她这话说得取巧,罗五娘却不为所动,只轻轻摇晃着手中小盏,面色冷峻,一言不发。徐挽澜端详着她的五官及皮肤,暗自一叹,想道:似这般强硬人物,坚决维护女尊男卑的制度,大抵可以被称之为“护宪派”。这些女人不屑梳妆打扮,平时自然也不好保养,这罗五娘才不过四五十岁,便已经显足老态,实是可惜。
罗五娘目光锐利,直直地盯着徐挽澜,半晌才道:“李知县去任已近半月,你方才登门造访。你手中所提,并非束脩六礼,可见也没有那份诚心敬意。再瞧你这副打扮,擦脂抹粉,描眉画眼,显而易见,与我也并非同道中人。你我今日一见,你为的是应付差事,我为的是偿还人情。酒饮尽后,你便速速离去罢。”
这等赶客之话,虽说是极不客气,可却正中徐挽澜的下怀。她不急不恼,两手捧杯,毕恭毕敬地敬了杯酒,这便提着人参燕窝,请辞而去。
出了门后,徐挽澜长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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