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万岁爷并不想放过汪直,又何必苦苦守着父皇当年的评断呢?说句大不敬的话, 即使是尊长, 也会有感情用事的时候。当年父皇一怒之下将戴先生贬去了凤阳,万岁爷不是也将戴先生好好地接回来了么?这种举动, 其实只关乎是非对错,与‘孝道’无关。”
张清皎不疾不徐地道:“父皇待汪直宽容, 应当也是因着心软之故。毕竟是陪伴他多年的人,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若是此事确实有错,又为何不能悄然更正呢?不必大张旗鼓地重新审判定罪, 只需锦衣卫与东厂处理即可。看在父皇的情面上, 断罪的时候也可稍宽容一二。如此,既明面上顾全了父皇的宽容, 实际上也能让他得到惩罚。”
对于此世推崇的“孝道至上”,皇后娘娘时常会觉得很无奈。她从后世而来,自然并不觉得权威与尊长永远都是正确的, 都是不能质疑的。她所认同的“孝”, 是合情合理的“孝”, 而不是一味愚孝。但在如今的时代, 对尊长的质疑在某种程度上便会被视为“不孝”, 推翻尊长的评断也同样是“不孝”。而“不孝”的名声, 连皇帝都无力承受。
正因为顾虑到“孝道”,朱祐樘才会如此左右为难。否则, 他大可不必将弹劾的奏折都扣在御案上, 迟迟没有给出批复。早在瞧见周从时的奏折时, 他便已经立即朱笔批红,直接让人从南京将汪直带到京城,会同三司审理此事了。
“卿卿所言确实有道理。但父皇待汪直宽容,也不仅仅是因着心软的缘故,而是他的确在边疆立了不少功劳。当然,便是功过相抵,也须得仔细审理清楚,方能真正服众。否则,此事会一直成为言官们的心头刺,不仅影响他们对我的看法,更会影响他们对父皇的看法。”朱祐樘道,“过便是过,功便是功,必须分说明白,也须得借此给言官立一立规矩。不然,他们只会一味感情用事,弹劾任何人都不分是非证据。”
“倒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张清皎蹙起眉,“原来万岁爷另有考量。既然如此,不如将这些想法都告知内阁与六部,让他们来想出合适的解决之道?毕竟,这群重臣都是国朝中最有才学之辈,本便应当替万岁爷分忧解难才是。”
“他们亦是各有想法,未必会按我的意思行事。”朱祐樘摇了摇首,苦笑道,“那些个格外古板的重臣,与绝大多数言官没有任何不同,对内官都有偏见。若让他们来商议,一定会坚持要从重处置。”
“偏见是能够渐渐消除的,戴先生身为内官,不也广受群臣的尊重么?想必萧伴伴也是如此,只要行得正、坐得直,谁都无法说出甚么不是来。这样的内官越多,长此以往,文武大臣对内官的看法便会截然不同。”张清皎宽慰道,“就此事而言,我相信,真理愈辩愈明。只要有理有据,他们定然都会被万岁爷说服。”
朱祐樘垂眸思索良久,笑了:“卿卿说得是。与其自个儿一直苦闷着,倒不如让他们陪着我一同烦恼。说不得到了那个时候,我便不烦闷了,该烦躁不安的便是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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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帝后奉着周太皇太后与王太后离开西苑,回到了皇宫内。随后,皇帝陛下便在乾清宫召开了以内阁、六部尚书以及督察院左右都御史、大理寺卿等重臣为主的廷议。廷议的主题,便是汪直之事的处置。
许是因着与先帝感情深厚,又许是体恤皇帝陛下的孝心,当年果断跟着万安一起赶走汪直的刘吉刘首辅红着眼眶表示:皇帝陛下真是孝心可嘉,倒是他们这些做臣子的疏忽了。既然这是先帝的旨意,便无须再更改了。横竖汪直在南京也翻不出什么浪花,就由得他继续在南京养老罢。
吏部尚书王恕素来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立即辩驳:即使重审汪直,也不意味着违背了先帝的旨意。顾全先帝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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