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愣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三位阁老均望向皇帝陛下, 各有所思;六部尚书侍郎等也皆默然不语, 神色各异;就连平日里跳得最欢的言官也没有贸然出来说什么,毕竟他们亦需要时间来理解这出自国朝立国以来从未发生过的闹剧。
怀恩与萧敬等皆满怀担忧地打量着皇帝陛下, 唯恐他怒急伤身。然而,令人意外的是, 朱祐樘反倒是很冷静。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确实很震惊, 但回过神之后,他竟然不觉得十分意外。第一时间浮现在心头的并不是否认与难以置信, 而是颇有些讽刺地想道:果然如此。
也许在昨日皇后提及的时候——或者更早之前, 他便已经开始怀疑纪氏兄弟了。只是对照顾母族亲人的执念,对娘亲的补偿之心, 令他不由自主地便无视了这些怀疑而已。他一厢情愿地将他们当成亲人,一厢情愿地待他们好,一厢情愿地掩耳盗铃
众人本以为皇帝陛下会控制不住情绪而大怒, 但实际上他的神情变化似乎比底下的文武群臣还少一些。开口说话时, 语中听起来也并无明显的怒意:“按律, 击登闻鼓者, 由都察院问明情况后负责审理。不过此事乃朕的家事, 理应由朕亲自审理, 督察院从旁协助。”
“臣等遵命。”督察院左右都御史出列行礼道,其他人也没有异议。
“内阁与吏部尚书旁听, 此事涉及的不仅仅是冒认皇亲而已。”朱祐樘又道, “将那自称孝穆太后之兄李福者, 带到乾清宫。传召纪氏兄弟入宫,且将寻访他们二人的内官蔡用一并传唤至乾清宫。”
说罢,皇帝陛下便示意退朝。乘舆即将停到乾清宫前时,他忽然道:“先去坤宁宫。”
跟在御驾后的三位阁老、吏部尚书以及督察院左右都御史等都怔住了,来不及劝谏,便眼睁睁地望着皇帝陛下的卤簿绕过了乾清宫,直奔坤宁宫而去。几位老臣面面相觑,就见怀恩停在他们面前,淡淡地道:“任谁遇到这样的事,也难免心里难过。万岁爷尚且年轻呢,一时情绪不稳也在情理之中,诸公以为呢?”
众人回想起自己年轻气盛的时候,再想想方才皇帝陛下的反应,不得不说确实已经极为克制了。他并不是没有情绪、没有愤怒,只是不想在百官面前显露出来,有损自己的威严罢了。此刻回了后朝,稍稍放肆些又有何妨呢?不过,令他们意外的是,皇帝陛下寻求安慰时首先想到的并不是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而是皇后罢了。
此时的张清皎刚听说有人击响了登闻鼓。鉴于击登闻鼓不算太新鲜,一年到头总有几回,她也并没有立即联想到冒认者身上。毕竟,有几个罪犯会头天刚见面,计划都还没怎么好好商讨呢,第二天就火急火燎地开始狗咬狗了?
这时候,听得外头宫人禀报皇帝陛下来了,她心里才微微一动。听脚步声,皇帝陛下的心绪似是有些乱,冒认者竟然真的击响了登闻鼓?!他们竟连一天都等不得了,以为编一套谎话就能将纪氏兄弟的荣华富贵夺为己有?!
想到此,张清皎蹙起眉来,刚立起来想迎出去,朱祐樘已经快步朝她行来,神情晦涩:“卿卿”
肖尚宫与沈尚仪立即带着宫人太监等退了出去,坤宁宫内瞬间便只剩下帝后二人。朱祐樘张了张口,有些欲言又止,垂在身侧的双手攥成了拳头,微微地颤抖着。显然他的情绪有些控制不住了,但他却不想在自家皇后面前失控,不想吓着她,因此只能勉强自己消解心底翻江覆海的怒意、失望与愤慨。
张清皎最不希望看到的,便是眼下他受到伤害的模样。之所以隐瞒他,之所以择取时机揭破纪氏兄弟,为的便是最大限度地降低他所受到的伤害。可是,既然冒认之事已经发生了,封赏也确实封错了人,他仍然不可避免地会受伤、会难过。这是任何人都无力改变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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