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翟社今年五十二岁,在这个村子里他是个外来户,住在紧靠山坡下的一间小破屋里。在这个跑马店村里,上百户人家就数他家的房子最破。树枝打的龙骨,烂泥糊的墙,茅草苫的顶,窗户玻璃碎了,用一张捡来的透明塑料纸一糊了事。一到下雨天不是这块漏水就是那块滴水。他家除了两张床,一张饭桌,几个板凳,几乎没有其他家具,用家徒四壁四个字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家中没人的时候,房门从来不上锁,翟社心里清楚,如果哪天真有小偷光顾了他家,那就是抬举了他,一定是奔他的二锅头来的,因为那是他家唯一值钱的东西,也是他唯一放不下的东西。别的东西他从来不在乎,他把它视作身外之物,唯有二锅头那是他的最爱,平时他可以就着窝窝头,吃一口咸萝卜干喝一口二锅头,那就是他心目中的神仙过的日子。
翟社习惯了捡破烂的营生,他虽是个外来户,可村里并没有歧视他,考虑到他的家庭情况,几次三番上门做他的工作,让他承包村里的仓库,这样干好了多少也有点收入,可被他拒绝了。他说他捡破烂捡惯了,干其他的生分,怕干不好。在他的眼里,捡破烂也是份职业,他每天到拉着板车到附近的小城镇去,在人家扔掉的垃圾里捡一些可以卖钱的东西,回到家里整理好了卖到废品回收站,虽然钱不多,但省吃俭用也勉强够用。他们捡垃圾的还会互通信息,如果垃圾场有垃圾车来倾倒垃圾,他也会提前得到消息,拉着板车起个大早来到垃圾场,等待垃圾车的到来。这些垃圾车倾倒的都是工业垃圾,除了碎砖废渣之外,偶尔还能捡到废铁丝、碎铜块以及废铝之类值钱的东西。不过这些金属上面总是带着水泥,要想取下来不费点功夫可不行,所以只要是到垃圾场,翟社总会在板车上面准备一把大铁锤,那把铁锤就是专门砸水泥块用的。别看这些废铜烂铁,那要比废纸破布值钱的多了,也不用担心地里的庄稼收不上来,更不会担心被土地束缚了手脚,自由自在的,想干就干,不想干就在家睡大觉,没有人管他,他认定这样也能养活一大家子人。
说是一家子,其实他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除了他和孙银花是外界公认的两口子以外,其他的三个娃子都是他俩捡破烂的时候捡来的,这些娃子连户口都报不上,别说去学校上学了。好歹孙银花识文断字,肚子里有点货色,空闲下来帮几个孩子识字。现在老大虎娃已经七岁了,正是上学的年纪,可村里没有学校,要上学就得到乡里去,那里有学堂。老大懂事,见家里这个经济状态,从来不吵吵上学的事情,这也让两口子多少有了些安慰。
可现在凭空又多了个吃奶的孩子,老大老二还好说,老三珍珍才五岁,见娃子有米汤喝,也吵着要喝米汤。
虎娃说:“珍珍,别闹了,这米汤是给弟弟喝的,我们有窝窝头吃,窝窝头就咸菜,这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已经不错了。”
珍珍说:“不嘛,米汤是大米熬成的,我从来没有喝过大米粥,我不要吃窝窝头,我要喝大米粥嘛。”
孙银花一个劲的哄她说:“珍珍乖,娘还藏了一点面粉,等到了晚上,娘给你烙大饼子吃,这大饼子可好吃了,甜甜的,就跟去年过年时吃的一样的,好吗?这点大米是我从邻居大妈家借的,弟弟还小,不能吃窝窝头,你应当让着他。”
珍珍说:“他又不是我的亲弟弟,长得这么丑,我为啥要让他?”
孙银花说:“他就是你的亲弟弟,以后我不准你这么说他,听见没有?”
珍珍说:“以前都是你们让着我的,现在家里来了这么个怪人,凭什么要我让他?”
孙银花说:“珍珍,你是我翟家的人,翟家的人都是有教养的,都要学会礼让,知道不?还有,弟弟的头你看到了吗?他的头是碰不得的,也摸不得,听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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