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江中青鱼,寿不过三载,又为渔家捕获,旦夕间就要沦为食客桌上之餐……”徐青菽淡淡地叙述着,没有丝毫起伏。“幸好,几经周折,为王长子所救。王长子将我养在身边,每日悉心照料,他用北海灵芝为我脱胎换骨,用儒哲学问为我启迪明智,四百三十五天不间断,才使我心智健全,骨骼清奇,并且能够修仙炼道,也才有了现在的我。”
他摊开双手,幽幽地看着掌心里的物件。
那是块四寸左右的玻璃种双鱼珮,青翠透亮,致密细腻,上面的每一道纹络都温柔流畅,完美无瑕。
徐青菽紧抿着嘴,定了定视线,又继续叙述道:“这块双鱼珮是王长子的心爱之物,很巧合,它跟我的真身一模一样,就连上面的鳞片数额都分毫不差。王长子临走前把它留给了我,我想,这目的、该是日后我修化成人,他能以此认出我来吧。这样的想法一直支持着我努力修炼,即使它中途遗失过一次,也不曾放弃。”他摩挲着双鱼珮,记忆如潮水般涌现,剧烈地冲击他的意识,他几次凝神,才勉强稳住情绪,“八百年来,王长子一次也没有出现过,我也再没听到过任何有关于他的消息。但我没有遗忘,‘戴着双鱼佩与王长子相认’成为我唯一的求生动力和信仰,根植内心,不曾动摇。”
法海看着那纯一不杂的翡翠,听着那平铺直叙的声音,心里震撼得如同山崩地裂中的枯树,止不住地心疼:“宣儿……”
徐青菽没有感觉,依旧淡淡地说着:“王长子温良……”
法海不再隐忍,低吼起来:“宣儿,他已经死了,而且已经死了一千年……”
他的话一出口,徐青菽便勃然大怒,弹起头颅,目眦尽裂地咆哮道:“但他曾经活在这个世界上,而且经天纬地!这是事实!由不得歹人肆意篡改!有人在诬蔑王长子的清白,抹杀王长子的印迹,我怎么能坐视不理!我怎么能!王长子为这片土地付出了一切,逝后却为人非议,我怎么能心安!怎么能!法海!没有我,素贞还有你牵挂,但王长子没有我,就再无人记得他!”他又一次压下头颅,瑟瑟颤抖,“我只有王长子在吴越的记忆,虽微不足道,但却弥足珍贵。我不能拿任何东西来赌这块证明他存在的土地的三百年安宁,绝不能!”
法海又乞声说:“宣儿,手足之情固然重要,可毕竟已过了千年,逝者长安,你也该适时放下啊!”
徐青菽攥住双鱼珮,抬头凝视他,颤着声带:“放下?若是今日素贞不幸,你能甘愿放下吗!”
法海被那声质问震吓的汗不敢出,僵着身子惶恐地闪躲那凛冽森冷的目光,就像一个偷吃禁果的孩童,如此,徐青菽也没有放过他,一瞬不移地死死盯着,仿佛被激怒的野兽,虎视眈眈。
茶厅里寂静如冥,唯有青泥火炉上被烧得通红的炭火劈啪作响。
徐青菽没再开口,只是发狠地克制情绪,以至于将粉嫩的唇瓣噙得发红、发紫、渗出鲜血也不自知。
他起身离开茶厅,沿着甬道进了一间内室,许久都没有回来,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只七寸的匣子。他瞥了一眼法海,将那满脸的迷茫与自责收进眼底,不动声色。
“禅师,你所言青菽明白,只是我尚有顾念,还不能离开。”徐青菽将匣子打开推向法海,“请将此物交给素贞,当是聘礼,三日之后,我必离开杭州,到时,我会带她去王长子长眠之地长安定居。”
“白玉蔷薇花步摇……”法海抚摸着里面的东西,哽噎。
都是情深意重、都是刻骨铭心、都是难以忘怀,怎么就是赶不上对的时候呢?他深深叹了口气,妥协了,“好吧。”
他阖上匣子,用来时包裹卷轴的包袱裹好,系在身上,然后拿了钵盂和锡杖转身离开。
“文允兄!你……”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