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师兄”

    方漠惊叫着，猝然睁开了眼。

    被烈火灼烧的感觉太过强烈, 他大口大口吸着空气, 身体不自觉地蜷成一团, 又睁大了眼下意识地找心心念念的人。他抬起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才稍稍回过了神。

    “师兄”方漠喃喃着，他躺在床上, 被柳煦抱在怀中, 无意识中死死地拽着对方衣襟。他眼神迷茫了一阵, 稍稍松开手，又道“柳煦。”

    师道清的记忆在脑中混乱着炸开，与这二十几年来作为方漠的记忆混杂在一起，方漠一时竟分不清自己是谁，今夕何夕, 究竟方漠是师道清死后做的一场梦，还是师道清才是方漠的梦。

    “你全看到了。”柳煦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

    方漠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抬手摸了摸脸，才发现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满面，连柳煦的前襟都湿了一小片。

    方漠把自己埋进了柳煦胸口, 伸出手试探性地轻轻抱着他，嗅着熟悉的气味, 从方才起就惴惴不安的心才慢慢放松下来。

    “好烫。”许久, 方漠闷声闷气道, “好痛。”

    柳煦下巴抵在他头顶, 柔声细语“都过去了。”

    方漠以往探查鬼魂的记忆，见过各种各样的死亡，可从没有哪一次是这般亲历。他此刻觉得，被烧死绝对是世上最痛苦的死法，也终于明白了柳煦先前为何不让他触碰记忆，此生怕是见到火都会有些阴影了。

    柳煦在这儿，他也转了世，显然二人并没有形神俱灭。方漠忍不住追问道“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师父他，放了水。”柳煦缓缓道。

    玄阳真人打从一开始就在灵火上动了手脚，师道清和柳煦肉身当场便被烧成了齑粉，可终究给魂魄留下一线生机。再加上柳煦拼了性命用灵力护住了师道清的魂魄，师道清的魂魄竟几乎没有受到损伤，玄阳真人当场发觉，当机立断又借着还未熄灭的灵火掩饰，助他去了往生。

    至于柳煦，他凭着最后的意识拖着一丝半缕残魂飘飘摇摇，自己也不知飘到了何处，最后凭依在一棵千年柳树上，借着柳树千年的修为慢慢地养全了魂魄。待他重能聚成人形离开柳树时，柳树的精华都已被其吸食殆尽，余下中空的朽木。

    柳煦重新凝成的人形一身玄色，是在烈火中烤过一遭的颜色。

    他抬首望着柳树高大却失了生机的树干，与生前容貌无异的一张脸在黑衣的衬托下更显得毫无血色，幽黑深邃的双目却染着点血红，神情是从未有过的邪佞。

    这柳树本再修炼百年就可以成精了，却被一个突然飘来的鬼魂夺了性命，说来也是可怜。柳煦对着枯死的柳树拜了一拜，权当谢了再生之恩，继而勾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身形一晃，消散在原地。

    后来的一段日子，鬼界都在传不知哪儿突然冒出一只穿着黑色道袍的厉鬼，修为高得惊人，行踪不定，喜怒无常，已经大开杀戒杀了不知多少鬼。再仔细一探，又发现被他杀死的鬼都曾经跟着一个鬼王袭击过玄门各派，一时间，鬼界衍生出了对这前因后果的种种猜测，更是深挖出了一系列或真或假的爱恨情仇。

    这些柳煦都没有心思去注意。

    杀到第五百五十八只鬼，柳煦终于寻到了蓝若。

    蓝若对他的出现没有一丝的意外，他没有质问蓝若，懒得听她任何无用的解释，他也没有杀她，一来是她毕竟救过他的命，二来，是觉得轻轻松松地魂飞魄散于她而言，太过仁慈。

    柳煦将她封印在了一个永不见天日的地方，魂魄永日承受烈火炙烤，哪怕烫到极致痛到极致也无法逃出生天，只能在无休止的时光中备受煎熬。

    是比地狱还残忍的地方。可柳煦觉得，于她而言正合适。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