姿态颓懒踩着凳子,黑色衬衫贴在几条肋骨间,紧绷的肌肉迎风罩起一块块鼓包。
他一筹莫展等救兵的德行,让我想到他不可一世的嚣张过往,我嗤笑倚着一尊石墩,“张老板不带着兄弟走南闯北打江山 , 想青灯木鱼,当寡水儿的和尚了?”
山间月,最清明。
晓风杨柳遮着星辰,一圈一缕 , 斑驳涟漪 , 像一池湖水翻了个儿 , 扣在碧色的山坡 , 悬在浓如墨的苍天。
张世豪半晌回过神,他缓缓站起,脱离了瘸腿儿的木椅。
我们遥遥相望 , 顾盼无言。
他的欢喜 , 他的愉悦 , 只一闪而过。
徒留满目的警惕。
我掸着裙摆的尘埃,“你猜我来干什么。”
他松了松脖颈纽扣 , 嗓子是烟熏的嘶哑,“替关彦庭趟路。”
“其余呢?”
他冷冽瞥向门口风声鹤唳的漆黑山坡 , “你就算引条子上来 , 我也不意外。”
我打了个哈欠 , 席地而坐,露水和湿雾浸染过的沙土 , 芬芳中掺杂着干涸血迹的铁锈味 , 这样一片荒郊野岭 , 少不了六月飞雪的尸骸。
“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 , 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我拔掉一枝墙角不符时节盛开的狗尾巴草,“张老板先猜 , 我是哪一种,我就告诉你 , 我为何而来。”
月光被沧桑古老的宽叶掩住,他笔挺垂手,一声不响。
这就是张世豪。
王法斥他无恶不作、罔顾纲常、灭绝人伦。
他无论何时何地,都气势凛然,无畏无惧。
我程霖 , 爱钱 , 爱权,爱势。
爱富贵 , 爱名分,爱尊荣。
我也爱七情六欲,爱最勇猛的男儿。
这一步,我踏得太慢。
所幸 , 他还是鲜活温热的人。
我空洞望着张世豪半明半暗的脸孔,他阴郁逼人的阳刚气度绽放在幽邃浓黑的眼底,我微微抬手,依旧触不到,我说你蹲下。
他看了我许久,往前走了十步,半蹲在咫尺之遥的清淡光束中。
我按着他眉心,泪珠疯了一般,狂涌而出 , “我是爱别离和放不下。”
我指腹沿着他眉骨一厘厘滑落至鼻梁、嘴唇,我哽咽着说,“张老板的床笫之欢 , 别的男人那儿呀 , 我尝不着。”
他忽然单膝跪地抱住我 , 瞬间挤净了我胸腔每一寸的呼吸。
他不言 , 我不语。
只剩绵长的喘息。
柔润乌黑的发丝缠住张世豪修长白皙的手指,像纠葛了两年半的我和他,堕落在无边征服与刺激里的魂魄。
总想解开 , 偏偏命不由人 , 越缠越紧。
“程小姐狡猾如狐狸 , 也有栽在风月的时候。”
我嗅着他似有若无的发香,“张老板运筹帷幄赛诸葛 , 不也有弹尽粮绝四面楚歌的惨象吗。”
“程小姐是虞姬,我就做西楚霸王。”
我擦拭着眼角的濡热 , “张老板甭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 项羽可没死在乱葬岗。”
他笑着深埋在我发梢 , “所以我死不了。”
我哭着啐骂他,“流氓 , 我的大好日子,全让你毁了!”
他捧着我的脸 , 将我的眼泪一滴滴拭掉 , “小五 , 你不该来。等我闯出龙潭虎穴,我会抢回你。”
我死死捏着他袖绾,“闯不出呢,我还不如亲自来看你死。”
他闷笑了声,什么也没说 , 只抚摸我的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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