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郭鹃一直到8岁才改的名字。
名字是妈妈取的,后妈。有一双弯弯的眼睛,笑起來有点像曾经一则牙膏广告里的女主角。
后妈杨惠出现的时候是夏天,下午三点,江南阳光晴好,郭鹃穿着红色小短裙蹲在月季花下面挖蚂蚁洞。内裤上小白兔的耳朵伸出來,像男孩子的小秘密。
爸爸说,丫头,过來,叫妈妈。
郭鹃站起來,不羞涩,不微笑,看看,不说话。
爸爸说这丫头,脾气太古怪。像鬼附身,天天一副死人像。
郭鹃还是不说话,眼神直直看着爸爸,不看那个女人,当她不存在。
新妈妈说叫什么名字啊。大孩子了,别再叫丫头,叫郭鹃吧,杜鹃花,多美。
爸爸微笑,满脸幸福的光彩,好名字好名字,丫头,以后就叫郭鹃。
郭鹃开口了,声音清晰冷静,活像80岁的老巫婆:我有名字,我叫丫头,鬼才叫郭鹃。
转身回屋子,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个大人,对不起对不起我回头好好揍她一顿,这孩子,沒家教,跟她那死鬼娘一个样子…沒关系沒关系,小孩子不懂事,我不会计较,叫丫头好了,就叫郭丫头,这名字很好很好…
郭鹃缩在自己的小被子里,拼命忍着不让自己抽噎出声。被子是亲妈做的,粉色底,白色小兔子,郭鹃属兔。丫头是亲妈取的,轻轻叫她,丫头宝贝。
爸爸对杨惠很好。杨惠对爸爸很好,其实对郭鹃也不错。杨惠在菜场卖猪肉,天天挥舞大大砍刀,一下一下,把尸体分成小块。但她不凶残。黑红的圆圆脸,眼睛弯弯,如果皮肤白一点,简直就是好看的。
爸爸最近酒喝得少了,脸色也好起來,每天早早关店回家,早早让郭鹃睡下。隔着一道帘子,郭鹃猜测那边的响声是怎么來的,听起來好像爸爸在欺负新妈妈,因为她**得很可怕,好像很痛苦,有时又像快乐。
郭鹃觉得自己像一棵草,心里痒痒的,想要成长,又不知道从哪里长起。
杨惠对郭鹃很好,为她缝补衣服,整理书包。虽然郭鹃总是冷冷的不理人,她不计较。
她是卖猪肉的,也许心就像猪一样宽阔。郭鹃偷偷地想。亲妈妈在屠宰场帮忙,从小郭鹃就习惯了生猪的味道,她不讨厌猪,猪是诚实简单的动物。虽然命运很无奈,但是猪不计较,像妈妈一样,亲妈和新妈,都一样。
生活还是要继续的,猪肉是要卖的,杂货铺是要开的,学校是要去的,学的什么是可以不计较的。高利贷是要还的,揍是要挨的,心是要担的,,心,你会不会痛呢。
日子似乎变好了,又似乎沒有。开杂货铺时欠下的钱仍然还不到头。爸爸又开始喝酒,还沒有动手打杨惠,但是郭鹃三天两头要挨揍。杨惠是帮她的,然而有的事情谁也帮不上。
比如这天的事情,它要发生的时候沒有任何预警,如同奔流的河水,或早或迟,或多或少,总归要发生。
开始郭鹃并沒有把自己改名字的事情告诉同学,然而还是暴露了,在一次家长会后。爸爸告诉老师,郭丫头改名郭鹃。
全校都知道郭丫头变成了郭鹃。郭鹃的亲妈妈是屠宰场女工,掉进烫生猪的开水桶里烫死的。现在她有了新妈妈,新妈妈是菜场卖猪肉的,跟她的亲妈妈勉强算是同行。
郭鹃上的打工子弟小学,同学其实是羡慕她的,爸爸开着杂货铺,妈妈卖猪肉,这意味着她既能吃到糖果又能吃到猪肉。相比之下,同桌韦小宝的日子要难过很多,爸爸卖白菜,妈妈拾破烂。但一个人却不能总是吃白菜或者破烂。
早上一上课,韦小宝就很神秘地问,你改名字了。
郭鹃看看韦小宝,薄薄嘴唇抿紧,眼睛一生气就像京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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