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走下楼梯的人，正是昨夜不小心染了风寒的老牛角。老牛角慢吞吞地走下十级楼梯，已经咳了几十下，喘了上百回。下了楼梯，脸色腊黄，双腿发虚，走一步就晃三晃，差一点儿就摔倒在地上。

    斜眼店伙急忙上前扶住。老牛角喘口气，说，将军请了。小人昨晚染了风寒，刚刚喝了姜汤在床上发汗，是以没听见将军召唤，还望将军恕罪。不知将军有何事吩咐？

    众人都听得出，老牛角的嗓音有点奇怪，嘶哑、低沉，与平日的洪亮截然不同。不过，患了风寒的人，岂非都是这样？

    铁希贤面无表情，说，我想请你洗洗脸。

    老牛角虚弱地笑笑，一脸恭谨神色，说，小人患了风寒，不能洗脸。

    铁希贤冷笑一声，说，只有两种人不能洗脸，你可知道是哪两种？

    老牛角摇头。老羊皮却接过话头，说，我知道。

    铁希贤说，哦？

    老羊皮说，一种是没有手的人。

    没有手的人非但不能洗脸，恐怕还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做的。还有一种人，老羊皮不说，大家都已猜到。

    死人。

    死人自然是不用洗脸的。

    客栈里突然就死一般寂静，众人的眼睛都盯着老牛角。老牛角仍在打着摆子，佝偻着腰，喘得像一只漏气的风箱，只是脸皮更黄了，像死人的脸。

    铁希贤坐在椅子里不动，也没人敢动，只有铜盆里的火苗在呼呼蹿动。铁希贤的声音突然变成一把冰冷的锥子。

    你有没有手？

    老牛角看看自己的手。他的手缩在羊皮袄的袖筒子里，但任何人都能看出他是有手的。所以他只能回答说，有。

    那你能不能洗脸？铁希贤问。

    他自然能。因为他既不想成为没有手的人，也不想成为死人。

    老牛角把脸埋进水中，一双白净、瘦长的手从袖筒里探出来，慢慢地搓洗着粗糙的老脸。当他把脸从水盆里湿淋淋地拿出来时，每个人都有所期待，仿佛期待那张脸上长出朵狗尾巴花来。

    可惜什么都没有。那张脸既没有长出狗尾巴花，也没长出朵黑木耳。老牛角的脸还是那张皱纹遍布、表情呆滞的老脸，面皮腊黄，既不比原来的样子好看，也不比原来的样子难看。

    现在，厅堂里只剩下铁希贤和老羊皮两人。

    老羊皮说，奇怪，难道他已经逃走了？

    铁希贤摇摇头，说，不可能。这么深的雪，没有骆驼代步，单靠步行，根本走不出去。即使走出去，也躲不开岗哨。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把人皮面具给张二粘上，又令他骑上一匹快驼，必然料定我们追赶不上，会乱箭射杀张二。这样一来，他便能在这客栈中安枕无悠了。只是他并未算到，铁希贤胯下宝驹得了白眉道人所赠朱符，有彩蝶破雪引路，能在大雪中赶上快驼。

    灯下黑？老羊皮一捋山羊须，说，对啊，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他必然还在此客栈中。可他又躲在哪里？

    铁希贤说，他不用躲。

    不躲？老羊皮奇道，这店中并没有多出一人，也没有少了一人，那么他必然在这三十三人之中。可是他们都洗了脸的……

    铁希贤突然问道，你可知道妙郎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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