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继光和徐渭领命,于嘉靖二十九年四月十七日匆匆辞别帝阙,踏上了回东海舰队锚地山东威海的归程。与他们同行的,有一位身穿七品文官官服的年轻人,中等身材,气质潇洒,正是新科进士罗龙文,跟三年前的徐渭一样,他被授东海舰队经历的官职。
罗龙文是皇上放在东海舰队历练之人,戚继光对他自然十分看重,一路上与他纵论诗文,觉得他还算是个有才之士。可是,徐渭对罗龙文的印象却不太好,认为此人言谈过于油滑,行止也略嫌轻浮,只怕品行有亏,难堪大用。戚继光以为徐渭这是文人相轻的固有反应,一笑置之。
当日皇上决定把罗龙文放在东海舰队历练,徐渭也在场,圣天子神目如电,明见万里,看中的人想必不会有错,他也不好太过纠葛此事,说过即止。
倒是戚继光担心徐渭心里不痛快,主动挑起了另一个话题:“文长,你可曾看见前几天的邸报,海瑞海刚峰向皇上上呈了谢罪疏,诚心悔过,皇上御批曰‘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一同刊载于邸报之上。有这么一道圣谕,他的那件事便算是有了个了局,那些想做他文章的人,只怕也要收敛一些了。”
当初房寰上疏弹劾海瑞虐杀亲女一事,朱厚将奏疏留中不发,但此事一经传开,官场士林无不哗然,尽管没有人疏论海瑞,私底下里却一直议论纷纷,矛头不但直指海瑞,还对皇上纵容包庇、姑息养奸略有不满。戚继光和徐渭从与其他官员知交来往的信件之中对此也多有耳闻。
海瑞出身于营团军,与戚继光有袍泽之情;又跟徐渭同为嘉靖二十六年制科进士,有同年之谊,两人对他的事情自然十分关切,这一次到了京师,就向高拱打问此事。高拱不好把皇上安排李时珍劝海瑞纳妾、为他求得一个子嗣等等有损皇上威严的事情说给他们,就拈须笑道:“吉人自有天相,汝贤终究是个有福的人啊!”两人尽管不明白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高拱身为天子近臣,他能这么说,想必海瑞也不会有官场蹉跌之忧。
果不其然,就在他们滞留京师其间,海瑞上呈了一道谢罪疏,沉痛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矢志修身齐家,不负君父圣心厚望。朱厚接受了高拱的建议,将他的奏疏明发邸报。此举一来昭示圣天子处事惟公,算是给天下臣民百姓一个交代;二来闻过即改,不失君子之道,也算是给海瑞创造了一个改正错误、恢复名誉的机会。诚如戚继光所言,皇上在将房寰奏疏留中不发许久之后,突然将海瑞的请罪疏和御批一同刊载在邸报之上,严党自然不敢再借此事挑起事端,而其他许多附和房寰诘难海瑞的正人君子都有容人的雅量,见海瑞已经诚心认错,也就不再落井下石,以至于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成了严嵩报仇雪恨的枪手。
嘉靖二十六年会试大比,殿试结束之后,海瑞与严世蕃在午门外的那一场语言交锋,徐渭曾亲眼目睹,自然知道海瑞与严氏父子的恩怨,便点点头,说:“军门说的不错,皇上睿智,自不会为旁人所蒙蔽……”
戚继光突然笑了起来:“文长,我早就对你说过皇上睿智天纵又从谏如流,你当初还一直有所顾虑。这下子,再不会担心你家乡的百姓受苦了吧?”
徐渭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感慨地说:“圣天子明见万里,爱民若子,又有吕公公秉公持正,刚直敢言,当不会想不到那些。文长以愚顽之见妄加猜度,亵渎圣听,实在羞愧难当……”
原来,今年御前财务会议上,朱厚定下了在江南大力推行改稻为桑的国策,内阁遵上谕拟订方略,命江南各省广种桑棉,大力发展丝织棉纺业。徐渭从邸报上得知此事,心中就为之担忧不已。概因嘉靖二十五年,江南初定,朝廷也曾推行过改稻为桑的国策,在此过程中,有不少官员为了逢迎圣意,强令百姓将稻田改为桑田。其时江南诸省刚刚历经了一场大的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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