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热风一吹, 酒幌子就在半空中跟着摇摆, 两条街外都能瞅见它的浪荡身影。
萧白夜在酒幌子下头, 四爪抱着那根瘦竹竿, 觉得自个就仿佛是个招摇过市的活靶子。
这在暗中窥他的到底是什么人?
从前他的仇家太多, 有人憎他恨他巴不得把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这并不稀奇,也没什么可怕的,但他被封印了八十九年,从前那些对他喊打喊杀的仇人也早该入土了。
萧白夜微不可闻道:“难道是妖?”
被他四爪紧抱的那根竹竿光溜的很,萧白夜刚一分心, 便觉得自个的狐狸身子顺着那竹竿蹭蹭地在往下滑溜。
溜得蛋疼。
这耍赖耍的, 竹竿快抱不住了。
打住打住,滑了二尺便停了势,落下的位置正好卡着温清流的个头处, 那小道士正目不转睛地研究着自个的手札,浑然不觉有一只黑毛狐狸落到了他的身边。
萧白夜随意一瞥,见那手札上简略地写了两句:
天狼,性凶善遁, 为害人间, 于鸡鸣镇残害幼儿数人,吾誓必诛之!
——《驱魔手札·清流》
字体一笔一划, 笔锋端正中还带着点稚嫩, 看得出是努力想要写好。
只不过一看便知是小孩儿的笔迹。
温清流正在专心翻阅自己的《驱魔手札》, 冷不防感到斜眼处一黑, 转头,一只毛蓬蓬的黑狐狸正眯着眼看他,似笑非笑,吓得他往后一仰,随后又觉不妥,便立即端出了一副小老头的模样。
他合上手札,负手而立,假装淡然道:“你这妖狐,在偷看什么。”
五岁的小道士个子矮,心气儿却比天还高。
温清流这个小道士,自出生起便受驱魔镇抚司里的那些个驱魔师的荼毒,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给惯出了一身绝不屈居于人下的傲娇劲儿,全因他的身份特殊
——他不仅是镇抚将军温浊酒唯一的亲弟弟。
——还是驱魔镇抚司降妖史上的第二小天才。
前头一个身份,爹娘给的,改变不了的事实,后头一个身份,这小道士就不乐意了。
什么叫第二!
至于那第一小天才嘛,正是他的亲哥哥——温浊酒了。
据载,现今的镇抚将军温浊酒,在五岁时便能独挑驱魔镇妖的大旗,在明定关与天妖鹤一大战三个昼夜,此后一战成名。
浊酒与清流,一个二十出头,一个不过五岁,两兄弟虽然年岁差的大,但也总免不了被有心人拎出来比对一番,镇抚司里头常说:
镇抚将军温浊酒是那百年难遇的第一小天才,他那弟弟便是五十年难遇第二小天才,五十年对百年,其间差了五十年的光阴,那是怎么骑驴赶马也追不上的。
岂有此理!
温清流这小道士向来看不惯他那个天才哥哥,这便在自个的五岁生辰之后离家出走,私下接了捉拿天狼任务,想要证明同是五岁,自个的道行不比他那个哥哥差。
他隐藏身份,披星戴月,一步一个小脚印地从上京循着天狼的踪迹来到了鸡鸣镇。
谁知妖没捉到
竟给那妖孽挂果子似得挂树上了。
简直是奇耻大辱!
所以在萧白夜窥到温清流手札里关于天狼的记载时,就像是戳破了这个小道士心里头的小秘密,令他又想起了昨个晚上被挂在树上窘状。
萧白夜没心没肺地笑道:“没什么,就是想跟你打个赌。”
温清流觉得这笑容十分不怀好意,这世间的妖孽最是狡猾,指不定这狐妖要给他下什么套子呢,但小道士其人,无论是对自己的道行还是对自己智商,都极其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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