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婉兮阁,还真在游廊上踱步不前,磨娑着随身的那块云纹凤玦,这块玉是她当年小心缝在主腰里才没被人搜身寻了去的,如今又凑成一对了想着想着便对着院中那株海棠出了神
正值春末,百花俱谢,这早春开放的海棠只剩下了一树翠绿,但还真记得它绽放时的样子,那满树火红的花,就仿佛抄家的那一夜,锦衣卫手中燃烧的火炬,想要将人生生吞噬,燃烧殆尽
男子或斩首或充军,女子悉数没入官署为奴。
“爹爹何罪之有?!”
“只因说了真话,得罪了权奸”
“娘亲,我们何罪之有?!”还真的泪光中闪烁的是满目的火光,耳边充斥着哭喊之声。
“身为女子,本就是一种罪过”说完,陆夫人转身便投了井
“不!”望着黑漆漆的井口,还真忽然仰头大笑起来,笑苍天不公,笑造化弄人她扒着井口,想要追随母亲而去,却被锦衣卫拦了下来。一个声音对她说:“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可是她的希望又在哪里
陆还真未满十三岁便入南京教坊司为官妓,鸨母见她懂诗文,才貌过人,改了艺名叫做“婵娟”,取意于“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鸨母本有意待她破了身挂牌,好好栽培,可几番利诱c威逼,她就是不肯就范,只愿做个清水伶官。有一次她拒绝了一个一品大员的求欢,鸨母发起火来,给她好一顿毒打,还说要给她下药,送给那群护院的尝尝鲜,还真奋力摔碎了瓷碗,捡起碎瓷片,要做玉碎状,瓷片在脖子上划了一道血痕,鸨母求饶了:“姑娘仰慕者甚众,就此香消玉殒怕不值当,我也不好向上面的交代。”
这一拖,就到了她十六岁那年
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
那日,朱翊钢本是奉父王之命来南京办事,同为宗室子弟,不免要寒暄一下,谁知辽王世子来了兴致,邀了一群狐朋狗友,要拉他去喝花酒,想着和宗室应酬交际也是极为重要的,不便推脱,便只好一同前往。
“船家,船家!”辽王世子的仆人喊道:“有大官人要登船听曲。”
“听着这歌声空灵飞转,便知道是秦淮十四楼那位色艺双绝的婵娟姑娘。”世子拍了一下翊钢的肩膀,眼望着徐徐靠岸的画舫:“可惜啊,人家是清水伶官,卖艺不卖身。”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还真坐在画舫上怀抱琵琶,便咿咿呀呀的唱开了。
回首望去,灯火阑珊处,那一群衣着讲究的公子哥里竟站着一个她朝思暮想的人眉目俊秀的少年长大了,多了一分成年男子的稳重,只是眼神还是如当初那样坚毅。
“还真,待我二十岁授爵开府,便娶你过门。”
“翊钢哥哥,我等着你”
这一回首,竟是四年
“随风潜入夜,润物”怔忡间,“当~”的一声,琵琶断了一根线,拨弦的手指被断弦崩到,顿时冒出一条血痕
“啊”
“姑娘!”丫鬟忙来帮她按住伤口:“姑娘没事吧?”
是他吗?他怎么会在这里?!多少个觉得自己快要活不下去的夜里,在午夜梦回里告诉她要活下去的声音就是他啊?!她也曾梦到他像戏文里唱的那样,穿着大红圆领,戴着乌纱,骑着高头大马来接她
船夫听了召唤,将画舫慢慢靠岸
“还真还真!”陆家因罪被抄家,赵王为了避嫌而退婚,他却一直暗中托人在打听她的消息,只知道被罚没为奴,被改了姓名,从此下落不明
她如同一叶漂浮在苦海的孤舟,而他就是她的彼岸啊
离岸越来越近,隔岸相望的两个人,就这么呆呆的相视而笑,仿若两块各自缺了一个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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