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谷上百征战之后，早已名扬神州；过人胆略和复套壮志，俱为天下人仰望。是以这一场审判，说是万众瞩目也不为过。

    彼时但见执戈京军林立c天街之上马匹飞驰，呼喝之声震耳不绝。坊间茶肆，坐满了聆听最新消息的三教九流之人。

    公堂之上，奚北望虽铁枷沉镣在身，重伤未愈，却仍然傲然挺立，磊落坚毅之姿。目光明厉，众审官俱不敢直视。

    会审自辰时开始，三法司以律无正条，果然如扶摇与水执预期，决意比照守边将帅失陷城寨者论斩。

    这一判决，本无陪审者敢发异议，然而在代讼官扶摇开口时，却遭极力驳斥，大出所有审官意外。

    “我朝开国，崇光女帝与云中君雄才大略，励精图治，文治武功垂宪万世。《崇光律令》，万法之本，天下之程式，万事之仪表也。其中便开言曰：‘凡律例无正条者，不论何种行为不得为罪。’敢问诸位审官大人，律无正条，比他罪论斩，岂非与《崇光律令》背道而驰c视祖宗国法于无物？！”

    这一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劈头便以开国女帝及云中君立法之义，扣杀三法司判决。三法司虽有措手不及，然而到底是久经法堂之老将，哪里把扶摇这样年轻卑微女官放在眼里。只是这一场审判有天下人在看，史官笔录在侧，不得不慎重以待。短暂混乱之后，便有审官以旧例驳斥。

    扶摇月余绸缪，周密谋划，只在今日一战，张口便对，句句话浩气凌人。

    “司法之官，以一己之意，将律无正条之行为比附援引类似之条文，致人以罚，此种行为，非司法也，乃立法也！云中君立律政，立法c司法c执法，三者分离，如今司法c立法混而为一，岂是国朝律政之真义？！”

    “《管子?明法解》有云，‘治国使众莫如法，禁淫止暴莫如刑。威不两措，政不二门，以法治国’。法者，与民共信之物。律有明文，而百姓知可为不可为。倘刑律之外，参以官吏之意见，民将何所适从也？

    “以律无明文之事，忽援类似之罚，敢问诸位审官大人，这与机阱杀人，有何区别！”

    “人心不同，亦如其面。倘若每一个审判官都以类似之例，判决罪行，那么不同的审判官便会有千百种判罚，恣意断罪，如此国朝刑事裁判，断不可能统一！如此又何谈‘威不两措c政不二门’呢！国朝法律威严何在！人主令行禁止何存！我泱泱华夏，又何来的江山一统c万古长青？”1

    法堂之争论辩驳，在上午整整延续三个时辰，中间休息，又至下午酉时。扶摇起初一人舌战众主审之官，后面竟引得部分良知未泯的三法司官员倒戈，议罪之辩恰如枪剑交锋，议倾坛席，硝烟味道，弥漫全堂。个中风波险恶c利益权衡c良心争斗，又岂能一言以蔽之？只帝京之中，万千坊间百姓听得惊心动魄，血脉贲张。

    最终两方意见僵持不下，主审众官员与监鞫魏无多几番商议，最终决定上报皇帝，由圣上裁决。

    扶摇心头一根紧得不能再紧的弦索骤然间松垮下来，她知道，她已经胜了。

    倘若神策帝选择援引他罪判定奚北望死罪，那便是公然忤逆先祖圣例。

    神策帝就算贵为天子，又岂敢不将开国之君放在眼里？

    律无正条，奚北望，不得论斩。

    1皆参考清法学家沈家本主要观点。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