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荣土灰着一张脸,向老族长施礼告别,这一别即是永别。写到这里,谈歌落泪,若是永远不能回到故乡,人生便是不能回到。梁长荣当时的酸楚心境,我们现在已经很难体会。梁长荣长叹一声:“请族长赐长荣一个姓氏吧。”
老族长想了想,叹道:“如此最好,长荣啊,你一家就改姓肖吧。”说吧,就转身离去了。肖?老族长为什么要为梁长荣一家改这个姓?梁长荣很有些不明就里,却也不好再问。只有点头称是。
为了这个情节,谈歌废寝忘食地查过许多资料,“肖”姓在汉代就已经基本绝迹。半个世纪前,《第一批异体字整理表》与《汉字简化方案》颁布,很多人认为“萧”是“肖”的异体字,或认为“肖”是“萧”的简化字。一些部门在为“萧”姓者办理身份户口档案等登记时,也常将“萧”写作“肖”。萧姓是当今中国姓氏排行榜第三十位大姓。人口众多,约占全国汉族人口的百分之零点六。谈歌也有姓肖的朋友。比如天津作家肖克凡。可是这些资料还是没能解释,为什么九十二年前,梁氏族长给梁长荣兄弟改姓“肖”呢?查字典,“肖”还有相似一解。如惟妙惟肖。但老族长肯定没有这个寓意。谈歌请教过学识渊博的石桥,石先生一席话,竟让谈歌茅塞顿开。石桥先生说,“肖”即“消”之谐音。梁氏族长为之改姓“肖”,其寓意,或许就是让梁长荣一家,从官府的视野中彻底“消失”的意思吧。石桥先生讲得入情入理。或许如此?
由此,梁长荣变成了肖长荣。唉,真是令人感慨的事儿啊!在中国几千年男人当家的父系社会里,“大丈夫坐不更名,立不改姓”这一句俗话,充分表述的是男人立身立世的基本底线。更是男人不可背祖忘宗的最基本上线。我们如果由此穿越时空去猜想一下,便能够切实体会出梁长荣心中,因改姓隐名而丧失了底线与上线之后,而引发的巨大精神尴尬与心灵痛苦。而这尴尬与痛苦,也一定会纠缠他的一生。
肖长荣就带着全家上了雄县的鸡鸣山。鸡鸣山接壤燕山南麓山脉,是雄县境内唯一的山地丘陵。山势艰险,杂草灌木丛生。谈歌多年前曾在地质队工作,去过一趟,进山百余里,再往深处走,还有原始树林,想必现在已经被砍伐了。康熙年间,这里曾经开出一条山道,连接通州等地。于是,总有客商贩子从山中穿过。到了咸丰年间,不知何故,似乎一夜之间,鸡鸣山中的豺狼虎豹多了起来,袭击了几次,几个行路客商横死在山上,尸骨无存。人们唬得胆寒。渐渐便稀少了人迹。山道也就荒芜了。落草的土匪,也不愿招惹那些生猛的大虫,自然也不愿意在此山扎寨。鸡鸣山只有一绺小匪,区区十几个人,不成气候。除此,只有几家零星猎户,分散居住。
鸡鸣山的匪首,名叫张连甲,他是高阳县一个屡试不第的白衣秀才(颇似《水浒传》中的白衣秀士王伦?)。张连甲当年科举失意,常常与乡里几个同样不第的秀才吃酒消愁,那一次,竟发生了口角,几个人争执起来,竟出手相搏。无论多么理智,喝多了酒,大多便是没有了准星儿。张连甲失手打死了一个,酒醒过来,便心怯了,怕吃官司,便上山落草了。屈指数来,已经二十多年了。张连甲知道肖长荣举家落草,人多势众,自己肯定不是敌手,便主动给肖长荣腾让出寨主的位置(写到这里,谈歌很是佩服张连甲,此人果然识时务啊,不似《水浒》上的王伦,终因心地狭窄,不肯容纳晁盖一干亡命之徒,以至于身首异处了)。肖长荣虚情假意地推让了一番,便就坡上驴,当了寨主。二弟肖长乐当了二寨主,三弟肖长虹当了三寨主。张连甲当了四寨主(用当代的话语表达,张连甲总算保住了一个“常委”的位置。也算是肖长荣给了面子)。
按照《保定匪患的形成》(石桥著)一书的表述:肖长荣在鸡鸣山的威信很高,他性情宽厚,知书达礼,对人和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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