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子丑相交之时,杨清笳安安静静地坐在牢房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此处并不像普通府衙的狱房那般拥挤,能进来的均是“贵客”,当然,除了隔壁间的那几个看着十分眼熟的乞丐。
“你们怎么在这里?”她隔着斑驳的囚栏问。
少年眼角已然消肿,面上的擦伤也愈合得八|九不离十,牢房里其他乞丐尽已经睡熟,只有他凑过来,一张尚无棱角的脸依稀可见未来的英俊不凡:“我们是因为一个叫江猛的人被锦衣卫捉了进来,你呢?”
“我也是一样,不过我与他在街上起过争执,所以”她摊了摊手:“你们又与他有何干系?”
少年随后将事情说了一遍。
说来也巧,江猛昨日照旧在街上招猫逗狗,拈花惹草地闲逛,哪知走到后里儿巷的那群乞丐附近时,突然倒地猝死,这些乞丐当场就被当做最大的嫌疑犯抓了进来,少年自然也躲不过池鱼之殃。
“他死的时候是什么症状?”杨清笳问。
那少年摇摇头:“没什么症状,那些乞儿不过是像往常那样凑过去朝他要钱,其中几个轻轻拽了那人衣服几下,他就突然倒在地上不动了,跟着他的两个下人中的一个去报了官,官府的人赶过来时,就说人已经死了。”
“你再仔细想想,一点异常的情况都没有吗?”
少年又蹙眉想了半晌,只道:“他倒下去之前,好像面色苍白,有些虚弱。”
“面色苍白,有些虚弱?”杨清笳想,会不会是因为某种疾病?
不过锦衣卫既然一口一个“凶手”,想来江猛不会是因疾病死亡,那有没有可能是被人下毒呢?
“你在想什么?”少年见对方一直低头不语,问道。
杨清笳:“我在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里好黑,我们会死吗?”少年环视了一眼这鬼气森森的漆黑地牢,忍不住蜷了蜷身子。
“在这里,死并不是最可怕的。”
“那什么最可怕?”
杨清笳没有回答他,只是从囚栏的缝隙中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不会有事的。”
“我又不小孩子,不要摸头。”少年嘴上这么说,却没有打开她的手,只是晃了晃脑袋,见没什么效果,便随她去了。
杨清笳轻问:“你是不是有些怕黑?”她感觉得到对方在颤抖,虽然幅度很小。
“不c不怕。”
杨清笳并未拆穿他,她攥住少年冰凉的手,缓缓道:“夜再黑,也终究有过去的时候,如果真的害怕,那就看看”她刚想说月亮,却想起诏狱根本没有窗子,“那就看看墙壁上的油灯吧,虽然小,但一样可以带来光亮。”
少年靠着囚栏,抓着杨清笳的手,半晌,在她快要睡过去的时候,低声道:“是我自己执意要离家的。”
杨清笳闻言张开眼睛,强打精神“嗯”了一声。
“我老家在湖广安陆州,那里很好,钟灵毓秀,人杰地灵。附近有个黄仙洞,我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去那里游玩,还有莫愁湖。”
“莫愁湖?”
少年点点头,他看着幽幽的壁火,娓娓道:“战国时,楚国有个闻名天下的才女叫做莫愁,她不仅能歌善舞,才华横溢,还是位貌若天仙的美人。她机缘巧合进了楚王宫,得屈原,宋玉的教导,写出了《阳春白雪》,《采薇歌》那样的千古绝唱,后来因情所困投江自尽,不知所踪。后世人为了纪念她,将那湖改名为莫愁湖。1”
“倒是个奇女子,听你所言应是十分喜欢故乡,”杨清笳听完故事睡意渐消:“为什么离开呢?”
这个问题似乎让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少年过了很久才开口:“我只是想出来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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