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老爷叫您去一趟。”
邹建晨转过头,竹香垂手站在阶下,“好,告诉老爷,我就来。”邹建晨说,他的心情很烦燥,并不想去见父亲,为了淑惠的病,这两天他和邹禄赶着驴车下山一口气找来好几个城里有名的郎中,可对于淑惠的病,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帮子家伙各执已见,争吵不已,最后发展到用诊断术语互相攻击谩骂,这场面让邹建晨更加心烦,郎中们唯一达成的共识就是“少奶奶”是受了惊吓,想到淑惠那次莫明其妙的摔倒,以及这之后淑惠的异常表现,她确实是受到了甚么惊吓,可这屋里会有什么会让她受到惊吓呢?她是看到了甚么或是听到了甚么让她害怕的东西么?
邹建晨坐在门槛上,他看着熬药的小炉发呆,炉上的一只药罐咕嘟沸着,罐口盖着一张黄色的厚纸,已经被汽蒸得湿润透亮,一只筷子斜插在罐里撑着那张纸,纸的间隙冒着热气,一股浓郁的药香弥漫在院子里。
竹香却并未离去,她站在阶下看着他,邹建晨又转头看了她一眼,道:“老爷找我什么事?”竹香道:“回少爷的话,可能是问少奶奶的病情吧。”邹建晨道:“老爷问起少奶奶的病情,你怎么说的?”竹香道:“我只是说,少奶奶不肯吃药。”邹建晨出了一会神,他道:“你去吧,我一会就去见老爷。”竹香仍是垂手不动,她低声道:“老爷叫少爷马上就去,老爷在正堂等着你。”邹建晨叹了口气,他把药罐从小炉上端下来,几滴药汁溢了出来,“哧……”在炉火里腾起一阵雾霾,院中药香更浓,邹建晨将药罐放在一只小凳上,直起身来,他捶了捶腰,慢慢跟着竹香走了。
邹家的宅子很大,出了两进院子,绕过一个大石照壁,迎面是一栋气派的大屋,这就是邹家的大堂,几级石阶之上,一排雕刻得很精细的木门敞开着,门上的木格半窗并不象寻常人家那样糊着纸,而是镶着玻璃,门楣上挂着一块匾,上面用行草写着“福泽绵长”四个大大的金字,下面小字写着“江左巡抚某某某”,阳光斜斜照在那四个字,越发显得金碧辉煌,这一切都彰显着邹家的气派。竹香走到门前,她停住了脚,道:“回老爷太太,少爷来了。”邹建晨迈步进屋,大堂正面放着一张大大的花梨木八仙桌,桌边各有一张太师椅,两个人分坐在椅上,左边椅上的人身穿长袍,头戴瓜皮帽,脸上戴着一副石头老花眼镜,一根细细的花白辫子拖在脑后,这就是邹建晨的父亲,坐在桌子右侧的却是一个女人,身穿短袄,看模样并不十分老,但两鬓也已显出斑白,她是邹建晨的母亲,邹建晨叫道:“爹、娘。”
邹父抬眼望天,他并不看邹建晨,只哼了一声,邹母却微笑着点了点头,头上的一支珠簪晃动,“你来了,见过你二姐。”坐在大堂侧面窗边的一个年轻美貌女子站了起来,邹建晨道:“二姐。”那女子笑着叫道:“建晨。”
邹家并不是本地人,上代世代仕宦,祖上一直做着官,邹建晨的祖父早年间曾在这城里做过知县,老了却未还乡,就这个小城经营起了茶叶行,凭着多年积累的财产和为官打下的人脉根基,没两年就发了家,到了邹建晨的父亲这一代,家业更是大发了起来,置办了大量房屋田产,各路亲朋见邹家发了财,很多都趋炎附势地投奔了来,一来二去,邹家在当地竟成了望族,邹父虽然继承父业经了商,却是不忘宦途,没事总是念叨着祖上当官时的荣光,自己虽是白身,却只盼邹建晨考个功名,为此还把邹建晨送到省城学堂去念书,谁知邹建晨却学了一脑袋的新思想新观念回来,不但穿皮鞋洋装,还剪了辫子,把邹父一门心思让他读书当官的理想扔在脑后,只气得邹父七窍生烟,骂邹家祖宗不积德,以至于出了这么一个孽障,邹母却是对邹建晨极是溺爱,邹建晨这一代姐弟三人,他是独子,大姐早夭,所以二姐又算是大姐。
“你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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