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桐的眼皮还重得睁不开,人也有点懵:明明还清晰记得车祸瞬间的失重,感受到了剧痛与恐惧,为什么现在全身并不痛,也没闻到医院的消毒水气味?
张桐清楚记得,昨晚他正骑着饿妈的外卖电瓶车努力赶单,时间紧张只顾向前,却被违章闯红灯的汽车撞飞难道只是乱梦?
正恍惚,隔壁房间有人声响起,叽里咕噜的发音很诡异,听起来,难度堪比泰国剧的台词。
对话声音传到耳中的那一刻,像被什么灌入一样,脑海里突然多了汹涌的陌生意识流。记忆冲击脑海,思绪被震荡,张桐却猝然听懂了外面房间女声的泣诉:“阿桐额头火烫两日了,再若没钱抓药,只怕”
冷静的中年女子温和劝道:“你兄弟已痴了一年,这回又病得这样,哪里还救得?”
哭唧唧的第一个女声显然是拒绝放弃希望:“但凡吃药保住命,万一就好了?”
有个疲惫的男声慢吞吞开口:“二姐莫再痴,你六婶专程送道观求来的符箓灰,还不快去灶下炊些汤水,好喂阿桐吃一口?”
显然是打发太关心病人的二姐暂时离开,好保住六婶的面子。
张桐脑子里嗡嗡响,陌生的记忆如开闸的洪流冲击而来,意识海中像炸开了无数天雷。
闭目深呼吸,张桐竭力冷静,总算辨别出一些有效讯息。
这个身体的原主人顾桐,是皇明嘉靖朝琴山底村农家的读书郎。老妈生下顾桐就没了,阿爹顾九年轻时外出打工,还乡后农活不太在行,全靠回娘家守寡的顾二姐织布c洗麻,勉强一家人糊口。但阿桐读书肯拼命,记忆力又很超卓,很小就显示出神童般天分,族里有意栽培,提供了学费,让他就读社学。张桐不辜负家人c族人的心血,12岁小小年纪就一口气通过县试c府试,考上了童生。
——但凡14岁之前考中秀才,就是杠杠的神童。而大明朝,神童入阁拜相不是梦,从来不愁前程锦绣!
功名路上,顾桐已经迈出关键的两小步,偏偏教他文章的社学先生竟私下断言:“阿桐记心出类拔萃,惜无文思,并非真正读书良材,小考侥幸过了,在旁处还能争个功名,但在科考天下第一的江南西路,院试十九无望。”
当年,顾桐果然就没考过院试。不知道是悲愤交加还是中二发作,顾桐竟用裤腰带把自己挂在了房梁上,差点断气。命不该绝被救下来,却成了傻子。
——按现代人张桐的理解,多半是大脑缺氧一段时间,造成了脑部伤害。
痴呆之后,二姐时刻守住阿桐,他就浑浑噩噩混日子。两天前,顾二姐去浣纱,阿桐在家自己玩病了,发高烧两天再次睁眼,已经是来自五百多年后的张桐。
忍着太阳穴的抽痛,张桐勉强抑制□□,实在不敢求解新生命的心理阴影面积:莫名其妙穿越已经够叫人无语了,这身份,还是个玩坑爹上吊秀的,把自己弄成傻子“难道我是专程来五百年前搞笑的?”
哭泣的二姐勉强答应,很轻的脚步声响起,多半是烧开水去了。
静等细细脚步声消失了,顾六婶才有些迟疑地开口道:“九弟,不是我不肯借药钱把阿桐——”
还是诡异的发音,这一次,拥有了记忆的张桐却听懂了!此刻已经拥有记忆,张桐知道,这个被称作九弟的,就是他老爹顾九。
顾九只低声道:“六哥这族长也做得不易。”
顾六婶终于绷不住,声音里也带了哭腔:“这日子可真过不去了好容易熬过粮长差使才几年?我家大郎最安分不过,生意也从不行险。不知怎地,今年衢州那边的棕绷床牙行与麻布织坊偏就都周转不过来,又欠下不少。莫说保不住生意,只怕还要买家里的田地还债”
顾九只沉沉叹息,并不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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