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片刻,顾六婶艰涩道:“外头大郎的债主催逼得实在紧,帖子已经到家里了。纵然停了小儿读书的使费,到追比之日依旧不上,只怕县里老爷传牌票枷号,半条命都要送掉。”
显然领会这委婉的说辞本意是“请求兄弟你赶紧还旧债”,顾九并不将就含混推脱,语调更加苦涩了,坦诚道:“零星往来这些年,有借有还的,一时半刻也算不出都欠六哥多少。但六哥遇到事体,欠债还钱是天理,我一定尽快想办法还上。”
迟疑片刻,顾六婶低声道:“你六哥碍着兄弟情面,又总是说阿桐读书种子,哪怕而今痴了,也是我们顾氏宗族的一星指望,只怕不肯要你还。”
顾九低咳两声,答道:“我不会同六哥说,嫂嫂放心。”
六婶顿时如释重负,也不等顾二姐回来,就急急告辞去了。
张桐再次醒来,眼前还是一片幽暗,仅有一点朦胧光线,来自窗外月亮。
窗外寒蛩声断续几声鸣唱。
浑身都是粘糊糊的汗,他还是很虚弱,就像高烧刚退,脖子隐隐痛,胃里则烧灼般疼。勉强抬起手,吃力地尝试摸另一只手,左手指腹和右胳膊的触觉告诉他,这个身体骨骼细小c营养不良。
这时,顾九依旧疲惫地开口:“二姐,闩门罢。”
声音来自旁边房间,两房间之中的门开着。
顾二姐断续抽泣几声,回答道:“阿爹,方才我摸阿桐额头滚烫,烧得实在厉害再去求求六叔,也许就能——”
顾九不耐烦咳嗽两声打断她,斥道:“这是外伤,并非病症,只消人醒来便无事。真要不救,区区几幅汤药钱又管得甚用?”
张桐已经找到相应回忆,这说话非常有道理的老者,也是原身的爹。其实他很想也中二一把,呐喊两句:我醒啦不需要借钱买药啦,你儿子坑死自己,现在的我是崭新的我,不需要傲娇脱产傻读书,没机会考秀才也绝不会上吊,我可以想办法找工作养活自己包括努力赚钱尽责养家的!
上一世是孤儿,没福气拥有亲人,勉强考上二流大学的金融专业毕业却不得不暂时送外卖,但张桐觉得,如果奔波辛苦是为了养活家人,他发自内心很乐意挑战风雨烈日和限时冲刺的。
幸亏嗓子还嘶哑,张口几次却发不出声音。等张桐理智好不容易回来,总算自动领悟“沉默中多收集讯息”技能,顺带把附送的语言系统尽量熟悉起来。
要知道,前身顾桐实在奇葩,搜遍他的记忆,除了科举考试,楞就没别的了——连村里的路都恨不得只认识一条,去社学的!
这时,外头顾二姐的哭声渐渐绝望:“既借不得,家中毋钱无米,不若答应了聂婆子那头,典卖了我罢?”
重重咳嗽几声,顾九浑浊的声音道:“若卖你,家里却指望哪个能种麻洗丝织布?再赚不到几个活钱不说,平日里阿桐吃不到一口热饭,更断断不成。”停顿片刻,顾九又轻声斥道:“卖身那几个钱,管得甚用?十年来欠你六伯许多钱钞,利息算得低,汇拢来也很是不少。若他家债主催得狠,只好来找我理起帐来,这老屋同你我全家人都发卖,也未必还得上!”
发狠过后,顾九又阴沉沉叹气:“那边没音讯已三年多若不然,像以往般,年年自有生计钱钞送来,哪里愁这些事体?”
顾二姐也忧道:“也不知出了甚么事。只盼唉,去年秋收新稻c晒谷时米价正低,却没多籴些回来存着,一点钱钞,都把阿桐做了件日后回学堂的衣裳。如今谷贵一倍,连吃到过年都难!”
——“那边没音讯”?什么是“那边”?
张桐脑子已经不晕,敏锐地从对话中听出这个重点,但他对接收来的记忆还不能运用自如,像个借来的电脑,需要主动搜索才能找到资料。茫然中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