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七悠悠摇撸,命人点篙配合,航船龟速依次路过不同店铺,众多坛坛罐罐都被这样有条不紊交代给各个店铺。代村人购买的东西极其芜杂,盐c糖c酒c蜡烛不等。
也有的商铺以卖出农产品为主,比如在沽油坊,航船上有农人挑油或索性整担的油菜籽来,周七帮着跟伙计白土法榨油的清浊品质c菜籽的品相,价钱则几乎是他跟伙计直接确认。谈价钱时,村民一脸局促焦灼,眼巴巴等着。价钱谈定了,则村民自己看秤收钱,周七再不管的。
几个店跑下来,船上的载重顿时一空,只剩妇人们的麻丝与布匹。再次慢悠悠开船,却是掉头回县城大码头了,农人们纷纷数出铜板来,递给周七。周七点钱,偶尔会扔出几个,随意斥道:“劣钱,摔地就碎只怕三个这样的,也换不来一个官钱。”
航船主的收入,多半大部分来自这种销售代理的中介费——客运不赚钱。
若是农人一脸苦相,哀求“好七哥,能回方才那店去换好些的钱吗?”
周七就拧眉摇头“怎好坏人家规矩”,也教导,“下次见钱铜色泛青c摸起来只觉得沙沙的,就莫收”。
更有老成的笑骂那收到劣钱的:“土包子!周七哥日日跟粮行打交道,总要讲交情。你不开口要七哥帮忙,他怎好当着伙计的面,挑剔铜钱成色?”
这时一大半人手里有钱了,小声都轻松了许多,凌乱夸周七,也有人感慨:“方才找船去广信府的顾九叔,当年在北地跑船,真真是见过世面的,可惜他家没本钱,跑不得航船”
旁边人有人看周七的脸色,骂道:“顾九有见识,也未必有算数的本事,哪里吃得这口饭?”
“真有本事,还不如去道观学里画符,但凡念书没考成老爷,还比不上道观里大师的出息比做田好出一万倍。”
“嘘,船上有读书人”
航船回到熙熙攘攘的大埠头,这次是旁边挑了个泊位,系住缆绳。说好两个人留着看船,卖掉了粮食的农人纷纷放下空箩筐等物上岸,许多妇人也抱起布匹等跟着。
顾二姐早已经挑堆尖的担子,从容上岸。
见她吃力,顾桐哪里还敢分心多想,赶紧跟上。顾二姐从来都当阿桐康健无事的,紧拧的眉头舒展了些,透出希望,只欣喜喃喃道“我阿桐知道要去书院”,语调里带着说不出的安慰。
她的眼角隐约有些湿意。
众人乱哄哄,卖了粮食的男子都各自散开走,指望周七卖布的妇人则紧紧跟随,一同沿着大块红石砌的台阶拾级而上。走了百来阶,石级到顶,眼前是一条三米来宽的夯土路,十几步外是堆土的城墙,最多也就一米高,宽宽的墙顶还被勤快的人种瓜点豆,绿意盎然。
顾桐震精:传说中的城墙!怎么能寒酸到这样?
——他个历史渣不知道,明代内陆县城大多没有城墙,这土围子也就是个界限的意思。南方大多数城镇的古城墙,都是过几年闹倭寇实在厉害了,才陆续咬牙修建。这时候的倭寇还在后世的上海江苏浙江一带闹腾,懒得翻山越岭到江西来,县城的城墙自然就是这么可怜巴巴滴。
再土围子的城也有城门,两个懒懒的兵丁瞧着城门,随意搜捡一下进出的人,看样子是查违禁和危险品的,倒是没有收费项目。
顾桐穿长衫,即使只是个半大少年,一样免检,兵丁还草草拱手,算是行礼。
从小习惯了尊敬最可爱的人,顾桐本能肃然拱手还礼——这个礼节的动作来自身体记忆,一板一眼地端正,别说两个兵丁,连旁边坐着监督城门的巡检都吓一跳,赶紧起身规矩还礼。
村民村妇本来乱哄哄等着进城,见顾桐跟守城的武官爷一本一眼答礼,都吓得不轻,顿时一个个噤若寒蝉,敛住气息加快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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