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继兴如今真的难得能睡个好觉,躺在家中熟悉的床铺上,一夜好梦到天亮。
他不是第一个起床的,他走到堂屋的时候,他的父亲已经在独自享用早餐了。
张大雍的生活作风,自律节俭地近乎严苛——他每天卯时起身(5点到7点),早餐仅仅是一碗粥、一枚鸡蛋和一碟菜——这根本不能体现出他拥有一个国家。
他每日按时上下班,若无特殊情况,绝不迟到早退,午餐也多是在官署和下属们一起享用,每一旬沐休一日,不管刮风下雨,雷打不动。
张继兴想,父亲一路走到今天,却很少收到类似曹孟德、司马仲达一样的诘责,这与他在私德上的无可挑剔是密不可分的——很多人在掌握了权力之后,便只讲公心,大谈自己做出了多少牺牲,以此来掩盖自己在私德上堕落的事实。
张继兴陪父亲一起享用早餐,张大雍用餐时比较沉默,可以想象,要不是家里有两个女人在餐桌上调节气氛,用餐会是一种多么严肃以至于煎熬的事——当然,气氛的活跃也仅仅是这两年的事情。
张大雍没有再提昨天晚上的事,也没有试探地问一问他和润玉的真正关系,只是让他在家好好休息一段时日,便出门上车去官署了。
过了不久,润玉过来用餐,早餐顿时就丰富了起来,多了几样糕点,甚至有一盘切片蒸熟的黄牛肉(南方以水牛耕田,多以黄牛为肉食,但也不是一般人家能经常吃的)。一个稀饭一枚鸡蛋对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来说确实难顶,张继兴忍不住陪她多吃了一些。
与此同时,仆妇们将一份早餐送到郗道茂的房间,自从她怀孕以来便是如此,她可能要等到望舒更大一些才会改变这种状态。这也算是已婚妇女的一种特权,让润玉这种骨子里有点懒的暗自羡慕。
润玉要忙的事务还有好些,还有好几个庄子要忙着收账,并不会因为张继兴的归来,她就会放下手头的事情。张继兴闲着也是无聊,便欣然陪同她前往——他当了这么久的典农中郎将,多少也积累一了一些经验,或许能帮得上忙。
但在出门之前,张继兴却被郗道茂叫到了内堂。她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推给他一个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地码了一些金锭:“茂姨知道你在外面也赚到钱了。那些钱你自己留着,用在点子上,在家里的花费,我给你出了。这里是一千贯,给你了。”
张继兴连忙把匣子合上,推回去:“茂姨,这钱我不能收的。”
郗道茂却是笑了:“傻孩子,你父亲也是傻。他之前应该偷偷地给你塞钱了吧。他这个人呀,什么事都写在脸上,那几天肉痛抑郁了好久。你父亲为人清正,开销也大,他省出来的钱,估计也不会很多吧。这钱是茂姨给你的,你只管收下,同样不许告诉你父亲。”
张继兴有些感动:“茂姨,我知道你对我的好,但这钱我是真不能要。”
“那你母亲若是给你钱,你会接受吧。”郗道茂突然说,“孩子总可以接受母亲的好处,而不需要有太多的心理负担。”她突然变得很心:“我知道我不是你母亲,也永远取代不了她的位置。但我能不能请你把我当做你的母亲?”
这似乎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谈到这个话题,在她刚来的时候,曾经很负气地说过,她本来就不打算给他当后娘。但是随着相处日久,感情的加深,这几年她在这个话题上已经变得足够敏感心了。
“茂姨,我向你保证,有一天,可能是很近的某一天,我会叫你娘的。”张继兴鼻子有些堵气,“但在这之前,很久之前,你在我心里便已经是我的母亲了。”
张继兴接受了这笔钱,却拿去给了润玉:“茂姨刚刚给我的钱,你替我收着吧。”润玉不肯接受:“凭什么呀,我娘给你的钱,你就拿着自己花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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