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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着。睡前新添了蜡烛,细弱的烛光中荟玉看着身边的父亲。她努力地想睡着,好让父亲托梦过来,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仍是徒劳。

    这一夜,宜荷回忆着与丈夫四十多年的点点滴滴,脑子涨得发疼。四十多年前,在运城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格外亲切。丈夫也像现在这样躺在她的身边,还有哥哥宜雨,他们三个人挤在卖羊割的大火炉旁……悲痛如果能释放出来就会对身体有益,可是她的泪全部倒流进了心里。

    赶制棺木最少需要三天,因此三天之后再行入殓。到了第三天,安怡民没能像宜荷所期盼的那样坐起来。但宜荷还不死心,她又听说有一户人家,半夜里孝子们守着灵堂,忽听棺木里传出敲击声,吓坏了,打开一看,死者居然复活了。她巴不得棺木里能传出响动,那时,一切都会沿着原先的轨道,生活又会恢复到原来的状态,那是多么幸福啊!

    入殓开始,安怡民被从炕上抬走了。荟玉带着桂玉、桔玉等众姊妹站在棺木前作遗体告别。他们一眨不眨地盯着父亲,进入棺底的一瞬间,忽然,安怡民煞白的脸上被蒙上了一层青色,那已不再是人间的颜色。阴阳吩咐安承儒将喂狗火烧和等神棍也一并放进棺材里。据说一到阴间就会有一条恶狗扑出来,带个火烧才能免此一难。之后他们又各扯了一条红线也轻轻放在父亲身上。一切安放妥当,沉重的棺盖随之落下,钉棺木的声音刺激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爸爸——爸爸——此起彼伏的哭声撕着心裂着肺,震憾着灵堂,震憾着心灵,也震憾着他存在过的每一个角落。

    快告诉你父亲,让他躲开钉子!阴阳对孝子们说。

    爸爸——小心钉子——爸爸——小心钉子——

    荟玉、桂玉、承儒、桔玉、竹玉、樱玉有的趴在棺木上,有的腿膝发软跪倒在棺下。张冬青垂着眼睛立在旁边,三个女婿神情哀伤默默伫立……

    棺木一钉上,阴阳已两隔。宜荷没有出来,她没动。她就那样呆呆的坐着,像墙上的一幅画。炕周围墙上的画还是过年时安怡民亲手贴上去的。墙皮已经发黑,他细心地将桔玉拿回的一份挂历拆开,一张一张贴到墙上。宜荷看着这一切,像一片在悲伤中漂泊了很久很久的叶子,累了,累了。她的五脏六腑全被带走了。

    灵堂张挂起来。宜荷特意吩咐在遗像前点一支纸烟,不要断。你爸爸爱抽烟,以前我老是控制着不想让他多抽,现在他想抽就抽吧!说也奇怪,那烟被放在小碟儿里居然冒着红星一直燃到完。宜荷神秘地说,看看,你爸就爱抽这种烟,烟灰还抽得雪白雪白的!

    到了出殡的日子,灵堂前的长条桌上摆满了花花绿绿的贡菜以及纸人纸马。孝子们分列两边,荟玉、桂玉、张冬青等在左,安承儒、栗罗平等在右。大家正伏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忽然,桂玉一吊嗓子唱了起来,有懂戏的听出来,她唱的是《下河东》里的《闻讯》。桂玉一直把唱戏当作一种职业或者说是谋生的手段,因此她几乎没有在家里唱过,可今天她完全是情感使然,一想到再也见不到爸爸了,思念被瞬间点爆,她也不拘板式,随心所欲地唱起来:

    孩儿们哭爹爹声声酸痛,犹如乱箭穿我心,儿父把命尽,冤仇似海深,朝夕共寒暖,为娘岂无情,只为别家日,儿父有叮咛……

    刚刚唱出几句一阵汹涌的泪水袭来,她趴在棺上再也唱不下去了,连灵堂四周的人也深受感染,姊妹们再一次伏地不起……

    起身的时刻终于到了。一个满头银发、身板硬朗的老头儿好像乐队指挥一样,扛着一截木桩跑到了棺材的最前面。后面七八个后生跟着忙忙乱乱铺到棺材的四周,像一群专业的刽子手。亡者被安放在灵堂里似乎还在阳间,人间往往把它视为生的延续,一旦灵柩被抬走亲人们才猛然意识到那生离死别的时刻真正到来,那号哭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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