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豹隐南山
落日的余辉消失在城垣外的那刻,钟楼上的老吏挥动木锤敲响皮鼓,激荡的鼓声犹如落入水池的石子,荡起一圈圈涟漪,向城内四周扩散而去。
像是在催促这黄昏的阳光离开这座喧嚣的城市,当最后一声钟鼓传来,行色匆忙的路人纷纷加快了脚步,都想赶在宵禁前回到家。
严鄂不急,因为稍微快丁点,那身抖动的赘肉就会让他不停的喘息,何况他已经看见自己的家,升起的袅袅炊烟让他有一种莫名的踏实。
蹲在门外剥羊皮的女人,满手是污秽的血渍,没有打理的头发随意盘起,略微变形的身材远不及歌坊那些小娘子婀娜多姿,松弛的脸上永远看不到情趣,更多的只有抱怨,无时无刻的抱怨。
在外面威风八面的严老狗,在这个女人的嘴里,好似永远都是一无是处的懒汉,但严鄂喜欢听到她的抱怨,感觉无比的真实,至少比起歌坊那些妖艳绝伦的女子,她不会叫自己令丞,而是严郎。
严老狗也好,严令丞也罢,只不过是那些人阿谀奉承的称呼,他们怕自己但从来没有在乎过自己,歌坊里的莺莺燕燕总是想方设法把自己夜留香闺,贪图的不过是自己出手阔绰的赏钱,所以一觉起来严鄂总是记不住她们的名字,甚至会忘记她们闭月羞花的长相。
总是迫不及待想回到这里,见到面前这个叫六娘的女人,当然,还有待会从屋里跑出,一边喊着阿耶,一边缠着自己要抱的孩童。
五年前自己还孤身一人,五年后这个抠门小气的女人已为他在长安城置办了一座矮院,还生下一个大胖小子,虽不富贵但也还殷实。
“怎么才回来?”女人看见了严鄂,习惯的抱怨总是从这一句开始。
严鄂没有了在西市的嚣张跋扈,也没了在歌坊的风流好色,像晚归被训斥的孩子:“去草市沽了一壶酒。”
“家里来了客,还给你备了礼,在院里等了大半晌。”六娘在围裙上擦拭血污,接过酒壶把严鄂往院里推,“赶紧去招待,别怠慢的客人。”
严鄂一愣,自己喜静才在远离闹市的归义坊置业,西市署的同僚知道自己好恶,从来不敢登门拜访,更不可能是歌坊的妖精,不然六娘在门口已经抓烂自己的脸,寻思了半天,也想不出客人会是谁。
严鄂走到后院,亲手做的木马在风中轻轻晃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地上摆放的是纸鸢骨架,等蒙上薄纸待到春暖花开,他答应带小儿去畅飞。
一般这时,小儿都会张开双臂向他奔跑过来,掐着他脸上肥肉,笑的口水从嘴角流淌,不过现在没有,稚嫩的孩童坐在那人的腿上,旁边放着一个木盒,想必就是那人为自己备的礼。
孩童偎依在那人怀里,眨动着天真无邪的眼睛,全神贯注看着那人的手,完全没有留意到进来的严鄂。
孩童埋下头,严鄂看见了秦无衣。
神情淡然,如一潭没有波澜的池水,和孩童一样,秦无衣好像也没有留意到严鄂,环抱着孩童专心致志手里的动作。
严鄂的喉结在蠕动,身体在凛冽的寒风中打了一个哆嗦,分不清是冬日的寒凉还是因为坐在庭院中的秦无衣,严鄂只感觉身体很冷,像是所有的血液都在渐渐凝固,四肢麻木的没有知觉。
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慌乱而急促。
收缩的瞳孔始终注视着秦无衣的手,他在这双手上闻到过无以复加的血腥味,仿佛受到过炼狱最深处恶鬼的诅咒,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而如今这只手正握着一把刻刀,刀刃薄而锋利,缓慢有力削着一块木头,折射的锋芒不断在孩童白皙的脸颊上晃动。
随着飘落的木屑,木头在刀下好似被赋予了生命,渐渐有了轮廓和姿态。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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