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大明天子驾幸南都,还要追溯到三十年前,明武宗正德皇帝朱厚照御驾亲征谋逆造反的宁王朱宸濠,曾在这里驻跸长达一年之久,最后驾崩,也是因为在回京的途中失足落水染病的缘故。因此,对于本次接驾,派驻南京的官员们显得十分激动且紧张,上至被派驻江南总领诸省政务的内阁资政夏言,下到各衙署的吏目差役,从五月份接到朝廷邸报,得知圣驾即将驾幸南都的那天起,一直到眼下七月份,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都是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这固然是因为恭迎圣驾,是他们这些食君之禄的臣子份内的责任和难得的荣幸;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如今南都的官员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由于被定为留都,南京这边一直保留着除内阁之外的一整套的政府班底。不过,北京政府管的是实事,而南京这边,除了兵部守备、总督江南粮储的户部右侍郎、掌管后湖黄册的户科给事中这样为数不多的几个要职之外,大部分的官位都形同虚设。由于实际的政治权力都在北京政府手中,南京的政府官员,大都是仕途失意之人,或是为了照顾级别,北京那边却没有空位,不得已到南京来当一个“养鸟尚书”、“莳花御史”。尽管两府级别一样,但是,同样品秩的官员,由北京调往南京就是一种贬谪,由南京调往北京则被视为可喜可贺的升迁。因此,从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而始,一百多年来,总有一大批受到排挤或没有靠山的官员聚集在南京,尽情享受留都官员远离政治风暴的那一份闲情逸致。
享受闲情逸致,出门有禅客书童,进屋有佳肴美妾,对月弹琴,扫雪烹茶,名士斗韵,佳人佐酒,应该说不失为人世间第一等的乐事。但是,既入官场,除了白发催人晋升无望,或疾病缠身心志颓唐,一般的人,又有谁不想步步升迁、高歌猛进呢?公务之暇,照样可以由着性子,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而且,当官若是没有捞到一个肥缺或掌握莫大权力,以那么微薄的一点俸禄,又哪有本钱玩得痛快?就为着这一层,南京政府里头的官员,大都削尖脑袋,使出浑身解数,钻门路撞木钟巴结北京政府那些有权有势的当道大僚,以图在省察考核之时,有人能帮着说几句好话。常言道人在朝中好做官,椅子背后有人,就不愁没有时来运转,转调北京升官得肥缺的机会。
不过,嘉靖二十三年的那场江南叛乱,堪称国朝定鼎以来最大的一场浩劫,首当其冲的,便是南京政府的官员们――那些不肯附逆倡乱的官员,固然逃不脱被杀害的祸事;即便是那些参与叛乱,有意要浑水摸鱼,捞取政治利益的野心家,大都也在“楚”“汉”之争、“益”“辽”之争等等接二连三的内讧中惨遭乱兵屠戮,真可谓是天街塌尽公卿骨,金陵自此王气尽散。即便是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官员,也在一年之后王师平定江南叛乱、克复南都之后,被槛送京师,依律论罪。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被他们视为贪婪成性、荒淫无道的暴戾之君的大明王朝最高统治者、嘉靖帝朱厚竟然全部推翻了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堂会审定下的诸如诛三族、显戮、弃市等大辟之刑,将他们与那些造逆的藩王宗亲一道流放海外藩属之国,虽则去国万里,总算是苟全了性命……
在这之后,不知道是因为江南叛乱造成官员大为匮乏的缘故,还是因为众多南京政府官员附逆倡乱,令当今圣上嘉靖帝朱厚万分恼火,除了重建南直隶锦衣卫、派出大批官员充补南京都察院御史、六科廊给事中,从明暗两条线加强对江南诸省的监控和督查之外,对南京政府其他各大衙门官员缺任的现状竟然不闻不问,吏部循例提出的增补方案也被一概弃而不用,以至于当内阁资政夏言奉旨南下总理江南政务之时,手下竟没有几个协助办事的官员。好在夏言当国柄政多年,精通政务且极富变通之术,奏请朝廷将原来开府建衙在苏州的应天巡抚署、布政使司、按察使司等一干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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