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侧研好了墨汁。她见那笔架之上羊毫c狼毫c兼毫等各色毛笔,放在最称手一处的却是一支宣城紫霜毫,毫颖紧束,尖齐而锐。
不同的笔种,有很大的讲究。譬如羊毫柔腴吸墨,适合圆润含蓄的字体。紫毫取自野兔项背黑紫毫毛制成,与狼毫同属健毫。但这支笔又与寻常紫毫不同,采的是北方老兔秋毫,兼有花白之色,故称作“紫霜毫”,坚强劲利远胜狼毫。
扶摇见过平日里水执所写的批验奏章,均是谨严整饬的小楷,笔划间虽自有风骨,却法度森严,毫不张扬。那等字体,不似紫霜毫所写。
她稍有犹豫,还是取了紫霜毫递给水执。水执自然而然接过,左手握袖,搦管润锋,笔落处铁划银钩,力透纸背,雄崛笔势为她过去所不曾见。
——是【罪刑法定】和【引律比附】八个字。
“奚将军之唯一生机,便在此处。”
水执见扶摇目中微露茫然,道:“六科c都察院和六部的弹劾折子,你可都看过了?”
扶摇点头。
“倘若你是主审官,将如何论罪科刑?”
扶摇心中将刑律一条条与奚北望的罪名比对,边想边道:“若按弹劾折子中所提及的罪名,奚将军至多褫职流放倘若要论死刑,那便要”
她头脑中忽然一片豁然开朗!
奚北望到底是有分寸的人,亦严守军律,并未落下过多可指摘处,就算有违帝心,却不负天下。那些弹劾折子看似咄咄逼人,到底是一帮对天朝律法没有严谨钻研过的人所写。倘若要落实到罪刑上,严格依据法之正条,奚北望绝不至于死罪。
而水执那道折子,在朝中群臣看来,攻伐气势锐不可当,又理据翔实不失严谨,大大折损清流党为奚c葛二人辩护的气焰,是令清流痛,严党快。
但若是明晓他的真心c兼而精研法理的人去看,却会发现其中玄机暗藏——
所论奚北望之罪,每一条看起来都极其严重,指责其犯天下之大不韪,然而又极其巧妙地与死罪律条擦肩而过,个中晦微,倘不是对国朝律法多年苦心孤诣,岂能写得出!
只是他这般用心良苦,不足为天下人道,更不能为天下人道。
就算现在要站出去,也只能是她,他依旧要背负一身骂名。
扶摇心中喟惋,却知道现下不是喟惋的时候。
她望着“引律比附”四个墨气淋漓的字,忧虑道:“可是大复礼以来,所谓的仁政又大行其道,于是‘断罪无正条,则应比附律例,应加应减,定拟罪名,议定奏闻’(倘若没有明确的法律条文,则应该参考过往案例,酌情加减判定罪名),又成为一道约定俗成的做法。左氏为讨得皇帝欢心,又说:‘事有时宜,故人主权断’(必要时由皇帝来权衡判断),倘若是神策帝真想让奚将军死,采用引律比附,譬如将奚将军比守边将帅失陷城寨者论斩,我等又能奈何?”
水执冷冷一哂,道:“所谓‘仁政’,也即‘人政’。大复礼摆此一道,国朝倒退数百年不止;君王集权,抵达峰巅;左氏误国,贻害匪浅。”
他深窅双目有明锐犀光,摄定了扶摇,道:“我现在希望你做的事情,不啻于以卵击石,蚍蜉撼树。成事之算,不过三成,却必将为你招来严党忌恨。我虽会照应于你,却难保你无性命之虞。如此,你是否还愿意去做?”
扶摇弯眉抿唇,含笑道:“大人每件事都要问下官两遍。下官的回答却从来不会变。”
她入朝堂,从来都是一场赌局。小时候,父亲带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去斗蟋蟀,每人给十两银子的本钱。几个兄姐都将银子拆散了,押在不同的蟋蟀上,独她把十两银子押在同一头大将军身上。结果她只一局就输个精光,被兄姐嘲笑。父亲却惋惜地看着她道:“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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