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溪埠头西边,有间临水二层酒楼“醉冰楼”,推窗便见宽阔大溪面上往来乌蓬白矾不断,对岸近处是浓碧的武安山,远处连绵山影青黛,直若一副水墨山水。
过两日就要端午,原本铺天盖地的金黄色芸薹花已经结籽,坐临窗包间,便能看见山脚下高低错落,处处点染或成块c或迤逦带状的稻田,倒也青翠可喜。
刚才悄悄闪出人群c低调走开的周七,报名之后,守在门口的公人一点头,店伙计立时就当看不见他还穿着做力活的麻布短打,顶着黑瘦日晒面皮,热情招呼着送周七进二楼雅间。
周七的表姨父c本县刑房书办王喜占着侧身向外的主位,满脸典型公吏的严肃古板,哪怕穿着色调轻快的经纬蓝白相间骨骰纹细棉布袍,效果还是跟他头戴的皂色夹罗巾一样黑。
上位高踞着的则员外打扮,大好一颗油光水滑脑袋,顶着俗名“一统山河”的赭色马尾丝网巾,亮闪闪松石绿织银的云熟绢裙袍,露出白绫撒花膝裤,和乌油皮靴。肉脸上五官团团,眼眯觑着,神色从容。
周七进门赶紧弯腰抱拳唱喏,并不管那富态员外,只瞧着王喜站直身,含笑招呼道:“数日不见姨父,身子可康健?家里都安好?”
王喜神情依旧刻板,也不答问安,只淡淡道:“这位员外非同小可,乃龙虎山嗣教真人张家的大管家。来我们这乡下地方寻个人,让你帮着掌掌眼。”
一身富贵的员外笑嘻嘻抱拳:“在下乃贵溪张天师府柳元君的陪房,随天师府改姓张,讳维,乃北直隶宛平人氏,族中排行十七。如今得了打理三清宫观出产的管事差使,方到贵县,正要王书办多多照应。”
周七听出来王喜对这位的看重,立时笑吟吟拱手,招呼道:“张十七爷,原来是天师府大管事,幸会幸会。”
张维显然看不上周七这种穿短褐的人,连欠身都省略,也只随意摆手,便回头还看着王喜,从容道:“在下从北方来不过十年,勉强熟悉了贵溪地面,这玉山县实在生疏。检视宫观产业要紧,却不急。只是寻人的事,还请王书办多多垂顾。”
他这一开口,讲的是最显矜贵的官话。
——身为江西尤其是广信府的地方官,跟沿革千年c代代面圣皇上赐婚的天师府不客气,那就是跟自己眼前的差使c未来的小小顶戴过意不去。
王喜哪里还肯端着公事架子,赶紧抱拳,操着感染太多方言口音的官话,微笑道:“衙门里营生,无非‘事事躬亲c小心在意’八个字,张十七爷交代的事,自然不敢懈怠。”又赶紧吩咐周七:“十七爷要寻一位小爷,带着老仆。你在市井走得多,见到那锦绣模样的少爷,十岁光景的,多多留神,最好能哄住了,赶紧报来。”
周七虽只是个做航船主的,却周旋县城众多商行,记性极好,又很会看眼色,忙憨笑道:“外甥记下了,必定留心打听。”
王喜这才回头,一本正经道:“方才十七爷道,不便让衙门公人奔走,怕少爷不高兴,只好让我这外甥去查访一番。说起来,他识人办事,倒也不弱于做老的衙役。”
张维苦笑致谢,又解释道:“跑出来玩的是我们天师府嫡出的小少爷,金尊玉贵之至。一时淘气跑出来玩,倒也没甚么。只是府里有人看见,小爷出门是偷偷搭了我来此地办事的船,可就脱不开干系了——若是找不到小爷,莫说差使,连我脖子上这颗脑袋,只怕也长得不甚牢靠。”
周七一叠连声保证会细细查访,张维才托词还有旁的事,匆匆告辞了。
两人恭恭敬敬送到门口,目送张维带着个小厮走远了,才回来重新坐定。
周七顾不上吃喝,小心翼翼问道:“不知姨父补典史的事”
王喜脸上没露出笑容,眼神却透出情绪来,喜孜孜道:“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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