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来呼啸的风把它吹灭了。他凝神望着仓库,内心思潮翻滚,只消一根火柴就能造就一场惊天动地,这种“以小见大”原是造反派的拿手好戏,现在他为何不来上演一场?他难道不要报复一下吗?
可是他攥着火柴的手却在寒夜里涔涔冒着冷汗,他疲惫地靠在墙上。要是此时有人路过定会以为是看到了一具遭到炮烙的干尸。
又过了一会儿,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小时,他脑子里已经没有时间观念了,他缓缓地离开墙壁,然后掉转身子往回走,他决定放弃了,他下不了手。一根火柴可以燎原,瞬间那一垛垛粮食就会化为乌有,这将是他人生尽头最豪迈的一次笑,但是他过不了良心的坎儿。伤痕与良心作斗争,最后还是让位于良心。
他准备选择放弃自己了,就像那个浅坑中的父亲。与其被作践死不如自己有尊严地死。他站在脚地上,一双眼睛老泪纵横。黑夜已将屋内屋外连成一片,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无法穿透的浓重黑雾,可是他还是定定地看着,仿佛另一端也有人在看着他,他相信那正是他的弟弟和妹妹,那眼神无比凄楚,然后变得小小的,小小的……
他摸索着点燃了一小截油绳儿,然后从门后的钉子上取下一圈绳子,踩着凳子拴在房梁上。这时他又想起一件事,从火柴盒里抽出三根火柴,然后放进凹陷进去的肩胛骨里。灯影暗昧,他用手按了按胸口的信,把头伸进索套里……
第二天上午,这是冬日里比较晴好的一天。昨天阴沉了一天,半夜里当人们熟睡之际天空偷偷洒了一夜的雪,现在被清亮的阳光一照,雪地上泛出妩媚的光泽来。但气温却比昨天要低,俗话说,下雪不冷消雪冷。远远的,两个紧裹棉衣的干部踏着积雪朝着麦场的方向走过来——
村子里的老槐树下聚集了不少人。
听说了吗?麦场看门的老头儿昨天晚上上吊啦!
胡说咧吧?
胡说了我鼻孔里喝下两碗醋!你不信去看看,到现在人还在梁上悬着咧!
啊?我可不敢!咋不放下来?
叫谁放?他是特务反革命,贫下中农没有义务放他!
那就让一直吊着?
谁知道,那样子实在吓人,仿佛会自己下来似的!
一个少年来到看门人的小屋时屋顶上的雪已经消得差不多了,雪水顺着屋檐流下来好像屋顶的眼泪,进门时有一大滴刚好滴在少年的头顶。
尸体并不沉。少年把看门人放下来时,从尸体上掉下来三根火柴和一封遗书,他赶紧捡起来放进自己口袋里。他像埋他父亲一样埋了看门人,那三根火柴和信成了他们之间的秘密。
少年一直想找寻看门人的家人,他记下了遗书上的地址。几年后,当人们将这个老头儿早已遗忘后他就按照那个地址写了一封信,信辗转寄到了宜戎家,宜戎与宜荷得知这恶耗痛哭失声,宜荷恍然想起自己经常做的梦,梦中宜晴望着自己泪水涟涟,似乎有满腹的话要对她说。没有想到多年生死未卜,最后的相见竟是生死永隔。他们又很快通知到了宜雨,兄妹三人一起赶到宜晴离开的那个地方。挖开坟墓,尸身早已腐烂,兄妹三人趴在烂泥坑里仔细地将遗骨拣出来,沈宜晴终于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故乡。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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