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母亲娘家的那位亲戚所说,中央里果真下来了一份文件,但不是说现有的临时工可以直接被转正,而是说在正式工出现空缺的情况下可以的,具体那份文件的内容谁也没有见过。栗罗平的母亲得到消息后几乎隔三岔五就去亲戚家里走一趟,希望能利用这个有利时机把儿子的工作给解决了,可是来来回回跑了一年有余还是没有个眉目。栗母再去时那位亲戚遗憾地说他实实是已经尽力了,可惜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市里打通了关系谁知到了县里竟给卡住了,县劳动局一个姓魏的太难说话,什么法子也使了就是通不过。栗罗平转正无望,隔了一年却等来了更坏的消息,原来纸箱厂要清退短期临时工,消息公布的那日他便收拾起自己的那件破工衣回家了。
歇了有半月余,一天他母亲从村里捎来信叫他回去一趟,原来他母亲又求到村里的小学校长那里帮他找到了一份代教的工作。母亲的口信令栗罗平为之一振,他脚不沾地,立即飞也似的跑回村子里。校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栗罗平上学那会儿他就是校长,现在还是校长,只不过那会儿他兼带上课现在则专职做校长。老校长见了栗罗平很是喜欢,说他已经联系过了,这个学期就能上。末了还说代教的工作虽然钱少,但熬上三年五载兴许遇上个转正的机会也未可知。
老校长帮他介绍的是一所城里的学校,离担水巷很近,穿过一条大街外带一条小巷就到了。新工作让栗罗平重新燃起了奋斗的激情,他研墨铺纸,踌躇满志,眼前浮现出一片大好的前景。学校里的工作的确更适合他,他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工作时间勤勤恳恳,业余时间还要自学各种教学理论。除了学校里发的书他还从学校阅览室借来大量书籍看。他看过的每一本书都保护得很好,从不在书上胡写乱画,要做笔记单另拿个本子。他用的本子都是荟玉从厂里拿回来的单据报表订起来的,一学期下来竟记满了大大小小的八本。他彬彬有礼,待人谦和,与同事们都相处得很好,哪位老师不想上课或是家里有事只要告他一声就行了,他都乐于顶替。别的老师都想着办法把自己的课往前调,好上完走人,他却从不计较,每天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基本上都是他的。连学生们都非常喜欢他,他像电影中的那些男主人公一样留着偏分头,胸前插着一只漂亮的钢笔,洒脱而自信。有一天下课后一个女学生走过来怯怯地拉一下他的衣袖,问:老师怎么还有你这样的?他当时只是笑笑,但他心里知道学生们是喜欢他的。潜意识中他甚至忘了自己的代教身份,而像一名真正的人民教师了。他相信自己的努力终会得到回报,可是后来他才知道回报绝没有那样简单,别说转正的机会一直没来,就是这一份代教的工作也眼看着朝不保夕,期末考试一完学校马上就要放假,而下个学期那个女教师就要来了,他后来才知道自己顶替的是一个休产假的女教师的工作。
代教的命运就是这样,他不知道下个学期学校是否还会用他,因为学校里的代教可不只他一个,大家都排着队呢,有许多人比他的教龄更长,资历更深。除非初中年级能再出一个孕妇,最好每学期都出一个,他想,继而又苦笑,一想到很快又要失去工作那巨大的失落感就重重压在他的心上。没有办法,一个临时工就只能这样,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命中注定,不信命也不行,就像古希腊的那个俄狄普斯王,再怎么奋斗也还是那个悲惨的结局。而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其实一点儿也不信自己的这些话,他只是以此来发泄心底的愤懑,他的血管中涌动着的是冲动不馁的青春,他因不甘而沉沦,也因不甘而奋起。总不能老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人家生不生孩子上吧?他这样想着,还是毫无办法地继续等待。
第二个学期来临时出人意料地学校没有遗弃他,他可以继续来学校,但只能做一名临时代教。临时代教与固定代教不同,临时代教只在其他教师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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